寒風颳過,黑白相片上男人的俊朗面容,被火光映照得明明滅滅。
聞家用的是特質的紙錢,燃燒中產生的煙霧很少,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儘管如此,空氣中仍然飄蕩著無法忽視的刺鼻味道。
這種味道讓人聯想到生命的消逝、漆黑的墳冢、以及渺無人煙的荒野。
姜漁望著黃紙在火焰中一寸寸蜷曲,化作黑色的灰燼,忽然怔怔地流下淚來。
當年,聞淙最後的日子是在重症監護室里度過的,而姜漁一次也沒能去看過他。
是聞淙不讓他去看。
男人把他鎖在了香山小築,派人嚴密地看管著,無論他怎樣哭喊,怎樣哀求,都只能得到管家漠然的拒絕。
管家說:「先生不願讓您過去。」
聞淙不願讓姜漁看到他現在的樣子。
雙眼凹陷,形容枯槁,渾身插滿冰冷的塑料管,如此生機泯滅,如此衰敗不堪,像一具躺在床上的活屍。
而他的小魚兒,明媚鮮活,生機勃勃,正是一生中最美麗的年紀。他們明明同活於世,卻似有看不見的地獄,將二人生生分隔開。
有一次,姜漁不知從哪兒拿了把水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紅著眼睛,逼看守的保鏢放自己出去。
於是保鏢給醫院打去了電話,沒多久,姜漁從手機里聽到聞淙的聲音,依舊溫柔,除了有些沙啞外,和平時沒什麼兩樣。
他說,小漁乖,不要調皮,在山上乖乖等哥哥來接你。
每次山莊裡來了訪客,聞淙去處理事情時,就會對他說這些話,讓他呆在後山,不要亂跑。
姜漁愣愣問,你什麼時候來接我?
聞淙溫聲說,快了,等事情忙完。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等男人在前院把事情處理完,就會來後山的竹林下接他。
於是這次,姜漁也相信了。他乖乖地呆在山上,不吵也不鬧,等著聞淙來接他的那一天。
可他等來的是聞淙的死訊。
直到聞淙下葬後,姜漁才從香山小築里被放出來。
他半點兒沒有參與到聞淙生命盡頭的路,也沒有親眼見證聞淙的死亡,因此,對聞淙已經亡故這一事實,也沒有什麼實感。
他只是呆呆的,像只遊魂一樣在世界上飄蕩,以為能像從前一樣,找到接納自己的巢。
潛意識裡,他總覺得聞淙還活著。直到再也沒有人來接他,連整個香山小築都被拆除了,他才緩緩意識到,聞淙是真的死了。
少年絕望地崩潰大哭,神志不清地燒了大半個月,身邊照顧的卻還是聞淙專門為他留下來的人。
那些人像是男人在他身上留下的餘溫,隨著時間一點點淡去,逐漸在他生命中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