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息至東郊大營前, 驗過了印信,便由一小兵帶著進了訓練場。
時近晌午,烈日高懸, 熱浪席捲著大地。
蒯息不曾靠近,只是迎著日光,遠遠地看著訓練場。
場中似乎在進行訓練, 身穿藤甲的士卒,手持武器,擊退「敵人」後,便迅速翻越壕溝, 翻身上馬,縱馬揚鞭。他們身手矯健,出手果斷, 目光堅毅, 神情泰然。那在訓練場中洋溢著的強悍勇猛,讓見慣了薛正訓練精兵的蒯息,都不由得為之動容。
他不由得問向小兵。小兵目露羨慕地說:「他們都是秦將軍選進騎兵營的人。」他也想進騎兵營,聽說那可是精兵預備役。誰不想當以一敵十的精兵呢?而且還是由秦將軍親自操練的兵馬。但是他素質不夠好,第一輪就被淘汰了。
蒯息這才看向點將台。少年將軍一身紅袍黑甲, 頭戴主公為他系上的鳳翅冠, 手持鼓槌,親自為場中軍士擂鼓助陣。其意氣風發, 遠勝過烈日之灼華。
他才十五歲,人生的履歷上已經有了常人不可及的光環。撇去少年在南奚的那些事跡不談, 他也曾隨主公單刀赴會, 又力克眾將統帥萬軍。
蒯息少見地有些自卑。他能讓楚霽以朋友相交,自然並不是什麼自怨自艾、愛鑽牛角尖的人。但此刻的他也不得不承認, 眼前的少年必將創造他不可匹敵的奇蹟,會成為主公身邊不可替代的唯一人。
主公冷心冷情多年,對手底下的眾人皆是禮賢下士般的上位者之愛。他曾經以為,他是特殊的那一個,他不僅僅是主公的下屬,也是主公的摯友。但是見到主公和秦
縱的相處方式,他才知道什麼叫暖風吹皺一池春水。主公對於秦小將軍,除了與對待他們相同的信任關愛以外,還有縱容寵溺,甚至是自豪炫耀。
這軍營之中,擂鼓陣陣,鐵馬錚錚,震醒了蒯息發昏的頭腦。他原本是想到這東郊大營做什麼來著?難不成,是要同秦小將軍一訴愁腸嗎?呵,那也太不符合他蒯息的一貫作風了。他只是,只是壓抑得太久,一見到主公同秦縱那般親密,竟然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嫉妒心思。
蒯息向後退了兩步,不由得有些唾棄自己。罷了,罷了。他本就不敢奢求什麼,是主公將他帶出了旗峰山,是主公給了他一族安定的生活,是主公讓他從一介逃亡山匪變成了手握天下之財的人……他別無所求,只求成為主公成就大業的一塊磚石。他珍視楚霽給予的友情,不敢再往前稍進一步。
蒯息走了,悄無聲息,甚至沒有去見蒯民和蒯信。但點將台上,正在擂鼓的小將軍,卻看著蒯息的背影,若有所思。
秦縱有一種莫名的直覺,他覺得蒯息是來找他的。只是不知為何,他竟然一句不發地又走了。秦縱一直都覺得蒯息很奇怪,他不喜歡蒯息看楚霽的眼神,但又說不出討厭在何處。
那日,他們舉杯對飲,秦縱就已然確定了,蒯息同他一樣,不想叫楚霽為難。那麼他對於蒯息眼神的討厭,也就並不來源於質疑蒯息的忠心。
可是,那他又怎麼會不喜,甚至是討厭蒯息呢?他自認已奉楚霽為主,當為其忠臣良將,毫無私心。那又怎麼會對楚霽手下其他的忠心之士,產生負面的情緒呢?
秦縱以為他說服了自己,他不會再討厭蒯息的眼神了。可早上當他看見楚霽拉著蒯息的衣袖時,還是忍了又忍,才勉強讓自己做到只是握住楚霽的另一隻手。一如接風宴那天,他借酒裝醉,埋頭在楚霽的肩窩處,去討要一個只屬於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