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詞都得小心斟酌,思量再三,生怕哪一個字眼說得嚴厲了,叫秦縱難過。
秦縱點點頭,隨後一雙劍眉擰起:「怎的喝了這許多的酒?」
不怪秦縱誤會,楚霽原本在蒸餾酒精,周身自然沾滿了酒氣。再加上他一路偷笑,笑得如海棠醉日,一雙桃花眼裡沁著水珠,就連一貫熠熠生輝的琉璃色瞳孔都蒙著層霧氣。
說起這個,楚霽倒有些高興:「不是酒,是酒精。給姜木消毒用的。」
「酒精,消毒?」秦縱一點即通,「在戰場上,若是有士兵受了嚴重的傷,便以烈酒噴在傷處,防止潰爛。是與此等同嗎?」
「是,取酒之精華,當為酒精。」說著,楚霽將袖中的演算紙抽出,「瞧,我的理綜大題,都還記得。」
他壓抑太久,三年來都揣著常人不可想像的秘密。或許當著是被酒氣醉著了,他竟有了稚童般炫耀的心思。
旁人雖都或敬重他,或關心他,但卻永遠無法完全地去了解他。
就比方說紀安吧,對他自然是極好,極忠心的,但若是叫他看見這紙草稿,必定又會哭天搶地,害怕少爺得了癔症。又或是姜木,他們視彼此為好友,但當姜木問起桑白皮一事時,他也只得謊稱出自秦縱之口…
但秦縱,他是不同的。
秦縱接過那紙張。其實,除了那幾個方塊字,秦縱一個也不認識,他也不明白楚霽所說的「理綜大題」是什麼,但他依舊一字一句,認真地看著——這是來自楚霽家鄉的字,他從未如此靠近過楚霽。
「主公天資聰穎,過目不忘。只是,這為何物?」秦縱指著紙上的一行數字。
楚霽笑著湊過去,道:「這叫阿拉伯數字,這個念做五百。」
「這數字簡單易學,若是能用於軍中傳遞信息,既便捷又保密。」秦縱偏過頭,高挺的鼻尖幾乎觸碰到楚霽的側臉。
他突然反應過來一般,後退一步,躬身行禮:「臣逾矩。不知主公命臣戌時至您院中,是否要商討酒精或數字在軍中的推廣運用?」
秦縱是什麼樣心思透亮的人。那日,從楚霽房中離開後,他便猜測到楚霽或許會知曉他的心意。
這是一次,並不含冒犯之意的試探。
可楚霽的態度,他也已然知曉——楚霽,知曉並拒絕了他的心意。否則,哪怕是不接受他,那日在濟世堂門口,楚霽也會像往常一樣,關懷地替他拭去額間的汗珠。
這是,他獨有的待遇。楚霽身邊的任何一個旁的人,都不曾有。
這份獨有,到底是讓他自作多情了。
他不願聽見楚霽親口說出拒絕的話,但楚霽命令已下。他只得藉此,拋出台階。如此,楚霽也便可知曉他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