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復一年,他的手腳就沒有過一塊好肉。
現如今,一切都好了。
有了那個神仙一樣的楚大人,滄州百姓的日子怎麼可能不好?
百姓心中那個神仙一樣的楚大人,其實也只是個凡人,還是個格外病弱的凡人。
州牧府里,銅燈映著窗外寒酥,讓整個房間裡銀白一片。
楚霽身上披著件皎玉色的大氅,大氅邊細密的絨毛愈發襯得他臉色蒼白。他腿上又搭著條毛毯,整個人幾乎都裹成了一團。
偏生裹得這般厚實的人,又倔強地伸出一隻素白纖細的手,持著一隻紫鋒狼毫,在玉版宣紙上筆走龍蛇。
窗外又炸開了一朵煙花,這聲音讓楚霽心中驀地一沉,手也不自覺地停下。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猛烈的咳嗽,幾乎要將他身體裡的最後一絲力量都耗盡。
終於止住了肺葉里的躁動,楚霽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宣紙,還能有些自我排遣的樂觀心思。
還好方才停下了筆,否則這些他豈不是要重寫?
適時,紀安推門進來,手裡拿著個兩層的食盒。
「少爺,你怎麼又起來了?」紀安一推門,瞧見的就是楚霽坐在桌案前的樣子,連忙放下食盒跑了過去。
今日晨起時,少爺便發了熱,差點兒暈倒。一整天,連吃下去的藥都吐了出來,更別談進食了。
原本少爺的身子骨就不好,往年在盛京還能暖和些,至少不像滄州這般,大雪都已經下了一天一夜,居然還在繼續。
偏偏這個時候,少爺還這般操勞。
楚霽知道紀安是擔心他,蒼白的面上出現一抹笑意:「無妨,我已經好多了。左右睡不著,便起來做些事情。」
他的這副身子,在點了五六個炭盆的臥室里尚且如此,到了城樓之上,只能是給秦縱他們添麻煩。
他們本就忙得腳不沾地不說,若還要分出心神來照顧他,那他豈不是幫了倒忙?
好在,有秦縱在,又有楊佑相佐,萬沒有什麼不穩妥的。
是以,他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閒,窩在這州牧府里,不過是處理些公務罷了。
雪災過後市價的穩定、災民住房的重新規劃、新的以工代賑方案……這些都是亟待他去處理的事情。
「那少爺再是大忙人,好歹也將這藥喝了吧。」紀安無法,他是勸不住少爺的,也只得將藥碗端上來。再試試看,能不能將藥吃下去,也好少受些罪。
一碗濃黑的藥湯出現在楚霽眼前,好在,這是秦縱特意配製的,並不苦澀。
楚霽偷偷瞄了紀安一眼,瞧見他正瞪圓了雙眼,以監工的姿態站在他身旁。
像極了學堂里的夫子,格外關注著喜歡躲懶的學生。
楚霽不由得被自己的聯想逗笑,卻不料這一笑又惹惱了自己脆弱的肺葉,一連咳了數聲才停下,直咳得他腦袋都發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