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不快,卻沒有停下,哪怕腳步沉重,也在一步步向白恆一靠近。
白恆一顯然也聽見了他的聲音,捂在眼睛上的手微微發抖。他也仍舊在往前走,另一隻手放在腦後,似乎正將蒙在眼睛上的布條解開。
兩人相距只有十來米遠時,白恆一終於將黑色的布條徹底丟到一邊。
荊白屏住了呼吸,他握著木盒的手也在發抖——白恆一眼睛上的紅色縫線真的消失了!
下一刻,他撞進了一雙睜開的、又黑又深的眼睛。
荊白很難形容那種感覺。他固然曾在柜子背後看見過那雙眼睛的形狀,可一雙活的眼睛,和畫上簡陋的圖形何止天差地別。
畫在柜子背面時,他還能分辨這雙眼睛的輪廓如何,注意到眼尾似是帶笑的弧度。可當白恆一完完整整地站在他面前,用這雙深湖一般的眼睛看著他時……
除了他眼中像潮水一樣翻卷的溫柔和情動,荊白什麼也看不見。
他其實只是覺得精神一松,可身體裡的反饋卻很奇怪。好像是一根被繃到極致、只等斷裂的弓弦驟然得到了解脫,竟放出了一支空箭,驟然間的鬆弛反而讓整張弓開始反彈,甚至徹底崩裂。
荊白只覺得一瞬間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這感覺,連他自己也不解——
明明剛才的時候,身上也只是一路跑過來的正常的倦怠。可見到白恆一站在他面前……白恆一甚至都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用那種溫柔的、平靜的目光注視著荊白。
但沉浸在他視線里的那一刻,荊白髮現自己不僅沒有絲毫好轉,反而忽然迎來了某種不自知的崩壞。
他感到一種極致的放鬆,又更像是極致的疲倦。就好像他一個人走了很遠很遠,遠不止從清淨殿走到路牌這裡這樣遠;又好像他一直在走,已經機械地走了很多天,很多年,然後忽然發現,自己可以停下了。
就在看到這個人的一瞬間。
荊白毫無自覺,並且猝不及防,他就此往下倒去,幾乎要摔在地上。自己尚且不及反應,卻被一雙有力的手臂緊緊摟進溫暖的懷抱里。
他依然沒回過神來,整個人還在發懵,拿著木盒的手沒什麼力氣,卻依然抱在懷裡沒鬆開。一個堅定而輕柔的力道從他的頭頂一路撫摸到後頸。
不知是不是錯覺,和對方穩定的手相比,荊白總覺得那個比他更低沉一點的聲線也在微微發顫。
他最開始甚至不太能分辨對方在說什麼,過了幾息,才發現自己緊緊抓著白恆一的肩膀,用力得手臂都在發抖。
白恆一不可能沒有感覺,卻依舊不動如山,用空閒的那隻手輕輕捋順他的背脊。哪怕荊白一言不發,自己也說不出來自己究竟怎麼了,他也無比耐心地重複著手上的動作,一邊輕輕地、安撫地在荊白耳邊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