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人登門之前,荊白已經解開了他的心結;登門之後,他恢復了記憶。回憶里曾經見過那麼廣闊的世界,眼睛能不能復明,也不是很重要了。
如果真說有什麼遺憾,也是因為不能再看荊白一眼。
憂思重重地等待荊白從清淨殿回來的那段時間裡,某個瞬間,他當然立時察覺到了眼睛上的縫線忽然消失了。
沒有任何一個忽然復明的瞎子能拒絕第一時間睜開眼睛,迎接失而復得的整個世界,除非他是白恆一。
陽光、綠草、藍天和白雲,這一切當然都很好,但白恆一都不關心。
他在一片黑暗中耐心地等待著,等一個從遠處歸來的腳步聲。
直到聽到荊白回來,急匆匆摘下黑布,視線中重新映入那個身影的那刻……白恆一說不出任何話,只能加快腳步向他走過去。
他什麼也說不出來,內心卻掀起海嘯般的驚濤——他曾以為自己能一直克製冷靜下去,但直到荊白撲進他懷裡的那一刻,白恆一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真正的復活,應該從此刻開始計數。
他被人牽掛,被人記得,被人超越記憶地愛著。
哪怕蝸居在一個紙人的身體裡,沒有心跳,算不得什麼活人……但那一瞬間,情緒的浪涌真真切切地告訴他,他的靈魂漫溢著同樣的愛意,再也不是那個游離世外的生命。
安撫荊白時,他同樣在平復自己的心情,好在他向來很擅長這件事。
當時,荊白反問他有沒有特別的感覺,白恆一雖然聽明白了荊白的意思,卻選擇了避重就輕。
方才荊白一言不發,白恆一就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才湊過來問。等荊白問出這個問題,白恆一就意識到,他雖然不知道這裡是副本的世界,也已經明白了,無論將要面對什麼,他們最終的目標,必然是離開這個村子。
可是……唯有在這個村子裡,紙人才能行動自如,甚至喜怒哀樂都如常人一般。
如果真的離開這裡,紙人還能保持這個狀態嗎?
白恆一的視力已經恢復,所謂的「修復」,恐怕也就到此為止了。荊白摸著白恆一心臟的位置,問他有沒有特別的感覺,其實就是問他,有沒有變成活人的跡象。
白恆一垂下眼睛,看著荊白按在他心口的那隻手,掩去目光中的惆悵和自嘲。
當然沒有,也不可能有。
其他紙人和已經失憶的荊白等人或許還會抱有希望,因為他們以為自己會離開的,只是眼前的這個詭秘無比的紙人村。但副本和塔是什麼關係,白恆一自己最清楚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