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再實在不過的「生活」的場景,但此時此刻,荊白覺得自己感受到的,是一種「活著」的感覺。聽上去很虛無,但這是屬於他這個人的、生命的溫度。
生命是無數個當下和無數個瞬間組成的。
有過當下這一瞬間,哪怕明天真的是末日,也沒什麼大不了了。
「白恆一。」
清冽的、冰涼的聲音打破了他們之間良久的沉默。白恆一放在案板上的手一頓,從入夜以來,他是第一次回頭正視荊白。
門口的青年站得很直。他身體素質很好,但看上去並不是健碩的體格,而是像水杉樹一樣修長高挑。
白恆一當然知道荊白一直站在門口,只是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雖然一向伶牙俐齒,竟然也找不出個好話題,只能等著荊白開口。等聽見荊白叫他的名字,反倒如釋重負,有種「終於來了」的感覺。
他停了片刻才轉身,兩人隔著廚房縹緲的水霧,靜靜地對望。
空氣濕潤而曖昧,白恆一輕輕吸了口氣,胸口一陣發緊——緊張倒還好,他現下其實是不知所措。
雖然做好了準備,但如果荊白再接著往下追問,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了。說不出實話又撒不出謊的感覺實在不好受。
即便是白恆一這樣的人,心中生了退卻之意,也難免露出形跡。
哪怕隔著蒙蒙的霧氣,他的目光稍一躲閃,荊白也捕捉到了。不等他繼續逃避,青年目光灼灼,直截了當地說:「對不起。」
白恆一猛地抬起眼睛。
荊白毫不閃避,明亮清澄的黑眼睛直視著他。白恆一肯定不知道,自己臉上甚至出現了片刻愕然之色,好像他從未想過荊白會是先低頭的那個。
荊白看得心裡發澀,後半句話反而說得更順利:「下午我不該那麼說的。我沒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只是太著急了。」
白恆一說不出話了。
他根本沒有想到荊白會先一步道歉,因為從了解真相的他看來,荊白原本也沒有做錯什麼。
無法吐露的真相像一顆苦果,從下午起就噎在他的喉嚨里,吞不下,也說不出,只把血肉浸出滿腹的酸苦。
片刻後,面對著那雙寒星一般的眼睛,白恆一終於艱難地說:「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是我不好。」
荊白不喜歡聽他這麼說,立刻道:「那下午也是我不好。我們一直互相道歉有意義嗎?」
他向來言簡意賅,說後半句時語氣不重,更像是一種單純的疑惑。可在白恆一聽來,卻像心頭猛然刮進來一陣烈風,把連綿的陰雲都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