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權的眼睛頓時又紅了,陸棋緊緊皺起眉,一時不理解陸隱的意圖。
而陸隱也並非要他理解,只是自顧自說下去:「距離高維降臨至多還剩半月不到,可我的大限到了。『荷魯斯之眼』能救活所有凋零的生命,卻無法讓我多活哪怕一個小時,玩弄時間的人,最終也會被時間玩弄——這或許,就是人類不能抗衡的因果規律。」
陸棋冷冰冰道:「您大可放心休息,政務就託付給皇兄,反正他向來優異,又是您一手帶大,絕不會壞了您多年打下的根基。」
陸隱對他一笑:「你以為我在擔心政務?」
陸棋反問:「不然您是擔心什麼?擔心今後我們對皇兄不敬嗎?」
陸隱更是大笑起來。
他笑得眼角都出現淚花,忽然伸出手,手掌向上,對陸棋招了招。
陸棋猛地僵住,好半天無法反應,還是陸權拉過他的手,放到陸隱的掌上。
那隻手冰冷得就像一具屍體。
明明笑得那麼開懷,那麼生機蓬勃,可是入手的觸感、溫度,都已經和病入膏肓的瀕死之人無異。
陸棋終於變了臉色,遲遲不再開口。
這還是他記憶中第一次握上父皇的手。
陸權是長子,他甚至能享受父皇的懷抱;
陸梔是長女,她也可以肆意撒歡;
陸梓有荷魯斯之眼,她從小就是父皇寵愛的女兒;
陸桉、陸梧、陸桐、陸槿、陸枚……
要麼出自正宮,要麼是女兒,要麼就是荷魯斯之眼——總之所有人都有享受寵愛的權利,哪怕只是須臾的溫存,陸隱也偶爾會多給他們一兩次眼神。
只有陸棋不會。
母親只是情婦。
異能更是平庸。
哪怕精通一點文化策略,也是長年屈居陸權之下,武藝騎射則是連陸枚都遠遠不如。
他是那麼清楚自己的平凡,以至於都不敢向陸隱請求一次親近。
陸棋久久說不出話,只是感受著陸隱握他的手,力道不大,卻讓他感到窒息般的壓力,竟然甘願沉溺。
「別再和我慪氣了。」陸隱說,「小七,爸爸從前犯過很多錯誤,可以對任何人狡辯,但對於你,我的確是個毫不稱職的父親。」
陸棋呼吸微窒,低聲說:「為什麼要在現在說這種話呢?」
「你不想聽?——可是,我畢竟欠你一次道歉,死到臨頭還不肯說,要到何時再對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