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粼苦笑,猶豫了片刻,緩緩搖頭。
回到家裡,小星睡得很香,鍾粼將她放在床上。面色緊繃,眸子深沉,黑夜裡孤寂的身影,裡面藏著疏離。
他去庭院取掃帚,找了一圈沒看到,卻聽到父母的房間傳來聲音。
「梁予序?」鍾粼輕聲喊道。
空蕩蕩的房間泛起回音,叮鈴鈴的風鈴聲,讓鍾粼心頭一顫。
玻璃碎了,是風吹過風鈴的聲音。
梁予序沉沉地應了他一聲,恍惚間,他回到八年前的夜裡,玻璃破碎划過地面的刺耳聲。
父親躺在玻璃碎片中,動彈不得,地上灘滿了鮮血。
他們身上全是傷,除了呼喊痛哭,苦等救護車,別無他法。
梁予序沒開燈,取了掃帚,開始清理地上的玻璃碴:「別進來,我擔心玻璃碴傷到你。」
為什麼不開燈?梁予序這樣此地無銀三百兩,讓他莫名難受。
「我來掃。」鍾粼打開燈,垂下眸子,像一具僵硬的木偶,拖著疲憊的身子,接過他手中的掃把。
梁予序沒爭,鬆手退後一步,遲疑片刻,尷尬地說:「我先出去。」
「梁予序……」鍾粼喊住梁予序,弓起脊背,手中的掃把緩緩掠過地面,久久掃不上一塊玻璃。掃帚划過地面,發出悶重的聲響,他似在竭力壓抑內心的惱火。
他身形清瘦,穿了件單薄的舊外套,灰色的里衫領口微塌,入目更襯他的肌膚冷白。
濃密的睫毛微垂,在眼瞼落下兩片小巧灰影,他側著身,兩瓣色澤偏淡的唇緩慢張合:「你回去吧。」
「好,我在房間等你。」
「你別裝傻了,我想讓你回家,離開錦城。」
想到那張遺像,梁予序不徐不疾地說:「我當你是犯糊塗,先睡了。」
「為什麼要過來,我不喜歡你在這裡。」鍾粼的聲音比平時高了幾分,卻又發顫虛浮,那雙壓得低低的眸子漸紅,「我討厭你。」
說是討厭梁予序,他更多是討厭自己,討厭小星,討厭任何羈絆他腳步的人。
可他又捨不得,捨不得梁予序,捨不得小星。
他的身體像無數的繩索拉扯,割裂、痛苦、麻木,無盡酸疼交織,讓他扭曲,除了憋著勁尖叫,他沒有任何法子去解決人生中的變數。
不是所有的蟲都能破繭成蝶,就像他,踏馬的就是蛆。
失敗的人生,失敗的他,再看向梁予序,只會更討厭自己。
若是一帆風順,自己該往更美好的方向發展,意氣風發,而不是悲哀地跌落,一事無成,空有成年人身上的無力感與妥協。
那是他無論掙扎,都無法逃離的灰色世界。
「你來這裡做什麼?我真的很無語,我不需要你救我,你能不能離開?我的生活糟糕,人也糟糕,我已經不是從前的鐘粼了。」鍾粼深呼吸一口,罵自己不識好歹,罵自己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