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沈謙益按下紛雜的思緒,擠出幾分笑意:「外頭天涼,先生體弱,在府中等候就是。」
「我放心不下殿下。」謀士覷著他的臉色,嘆了口氣:「殿下這是決定了?」
沈謙益「嗯」了一聲,和謀士同乘一輛馬車,「先生,該殺的人我已經殺得差不多了,如今只差一人。」
謀士沉默片刻,「殿下可知,此舉過後,你便再與皇位無緣了。」
謀反失敗後的皇子,就算能保住性命,也會被默認踢出政治中心,不會再有人為他效力,因為皇帝隨時有可能拿這件事當藉口進行清算。
再想雪中送炭拼一把富貴險中求,也不想做這種朝不保夕累及九族的決定。
「我知道。」沈謙益笑了笑,溫聲道:「這不是很好嗎?從前為奪位,我沒少經營自己的名望,如今既已無此心,何必再給一些人機會,起些不該有的奢望?」
「我為殿下不值。」謀士低下頭,聲音沉悶。
「別這麼說,先生。」沈謙益也有些遺憾,但還是理智地自我剖析:「其實我自己清楚,並非是我有多高尚,只不過是知道贏不了而已,若是一意孤行,只會讓我的退場更加狼狽。」
「更何況,先生,大周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經不起又一場亂象了。」
謀士突然就淚流滿面,不顧正在行駛的馬車,跪地行了一個大禮,哽咽道:「是屬下無能。」
假使他有周時譽、宋景年、文黎之智,怎會讓他的主君鬱鬱寡歡放棄理想志向?
「這是做什麼?先生快請起。」沈謙益慌亂了一瞬,趕緊將人攙扶起來,「是我不如皇兄,先生何必妄自菲薄?在我看來,先生遠勝周時譽多矣。」
他語氣驀然低沉,聲音宛如嘆息:「我耽誤了先生,若是……先生去找皇兄吧。」
「先生常誇我善識人,皇兄之明在我之上,我愛先生之才,皇兄定也不會例外。」
謀士猛然抬眼,拱手堅定道:「雙鬢多年作雪,寸心至死如丹!」
多年來兩邊的鬢角已經斑白如雪,但我的一顆心直到死都會像丹砂一樣紅。
「先生!」沈謙益有些嚴厲地打斷他,很快又緩和了語氣,「我知先生忠心,可這些話,以後切莫再說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從今往後,只有對沈明恆的效忠,才能稱為一片丹心。
謀士寸步不讓:「殿下既然知我懂我,便不該輕我賤我,難道我在殿下心中就是這等賣主求榮毫無禮義廉恥之心的小人嗎?」
這話說得極重,見謀士真的生氣了,沈謙益習慣性退讓,他軟下語氣:「我不是這個意思……」
到底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謀士瞬間便生了不忍。
他從很多年前就投效在沈謙益門下,小少年走出的每一步都有他的精心謀劃,為了在章家、尹家的爭鬥中保全,如石中竹一般夾縫中生存,他煞費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