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可不是苦寒之地,朝堂上不少人都領過欽差一職,外出時也沒少路過并州。怎麼,一個平民隨意幾眼都能看出的問題,滿朝文武竟無一人上報?
這才不是某個人的膽大包天,是一整條完整的、輸送罪惡的包庇鏈。
沈昱厲聲喊道:「高增!」
隊伍中有人出列,朝著高台微微躬身,鏗鏘有力地回道:「臣在。」
高增,酷吏出身,純臣、孤臣。這意味著他完全不沾染朝堂上千絲萬縷的利益交雜,是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帝王鷹犬。
沈昱已經很久沒用他了,酷吏是治亂世的手段,卻無法締造太平盛世。
酷吏通常都難以善終,沈昱想給高增一條活路,也給高壓下的文武百官一條活路。
他難得好心一回,不想換來這樣一番結局。
也罷,可見非嚴刑厲法重典不足平天下,唯有將這些貪婪的惡鬼全都嚇破了膽,他們才肯好好披上人皮,當一方父母官。
沈昱道:「令你即刻出京往并州調查此事,涼州兵馬隨你調遣,朕特許你先斬後奏之權,若有阻攔辦案者,殺無赦。」
高增義無反顧:「臣遵旨。」
他彎著腰倒退兩步,而後轉身出了大殿。
大門合上又打開,那一瞬的聲音恍若鐘鳴——喪鐘之音。
戶部尚書手臂一軟,竟難以維持叩首的姿勢,他狼狽地跪趴在地,肉眼可見地劇烈顫抖起來。
沈昱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去取戶部所存帳本來,凡經手之人,朕一個、一個查問。」
戶部尚書驚恐過度動彈不得,自有人領命而去。
大門再度開關,於是喪鐘敲響了第二聲。
「上元佳節,朕不想殺人。」沈昱淡淡道:「爾等若是自首認罪,朕可對你們網開一面。」
戶部尚書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浮於水面的稻草,他登時抬頭,眼神是劇烈的慶幸與狂喜:「陛下說的是真的嗎?當真可以饒臣一命?」
沈昱嗤笑一聲,「想多了,你們必死無疑,但朕可以寬恕你們的家人。」
戶部尚書再次癱軟倒地,這下竟是連跪都跪不住了,後背已氤氳出一團水漬。
朝臣之中許多人擦汗的頻率也快了許多,因為焦躁輕微跺腳,但始終沒有人站出來。
大概仍是抱有幾分僥倖心理,不信自己會是倒霉被抓到的那一個。
沈昱任由他們惶恐不安,像是割開了人犯手腕的劊子手,殘忍地看著他們在痛苦和哀嚎中走向死亡。
他看向眸中還帶著幾分好奇的女孩,「祝雲奚?聽起來,你並非并州人士。」
祝雲奚老實道:「草民是涼州人士,陛下是想問草民為何要替并州百姓擊登聞鼓嗎?」
這還是第一個敢在朝堂上問皇帝問題的人。
在不涉及原則問題的情況下,沈昱其實要比百官想像中要好相處許多。
他不曾動怒,反而饒有興致地問:「為何?你不害怕嗎?」
這可不是簡簡單單敲一個鼓的問題,這朝堂上所有人都能輕輕鬆鬆置一個平民家的小孩於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