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恆站在屋檐下,抬頭望了望澄澈的藍天,忽而開口說了一句:「給高增傳信,其餘人可死,但是羅正業,孤要活的。」
他一般不濫用私刑,這次例外。
周圍並無人影,可沈明恆話音落下之後,暗處便有人應了一聲:「是。」
*
沈明恆回了東宮,聽許茂說葉鳴謙病了。
他眉頭微皺,提步朝葉鳴謙所住的小院而去。
裴定山也在,正滿臉無語地教訓他:「你就因為我先前說的那段話把自己愁病?你不想去就和明恆直說唄,明恆又不會逼你。」
「我不會什麼?」沈明恆邊進門邊問。
葉鳴謙實在不像病人的狀態,他目光清明,自己安安靜靜地喝藥,除了唇色微微蒼白,看不出病中的影子。
聽說還是許茂發現不小心觸碰到他時發現他的體溫異於常人,否則葉鳴謙還像沒事人一樣照常巡邏。
「殿下。」葉鳴謙將空碗放到床邊的案几上,翻身下床相迎,「您怎麼來了?」
沈明恆按住他,不贊同道:「好好躺著,別亂動。」
「臣已經沒事了,殿下坐。」葉鳴謙下床的動作受阻,只好往裡側讓了讓,給沈明恆空出一大塊地方。
沈明恆摸了摸他的額頭,習武之人身體素質就是不一樣,睡一覺的功夫,溫度已經下去了。
沈明恆微微蹙眉:「怎麼會生病?」
「許是這段時間天氣多變,一時不慎著涼了。」葉鳴謙輕描淡寫:「臣已經大好了,殿下不必憂心。」
裴定山嚷嚷反駁:「才不是,明恆,是我跟他說了你想讓他去西域駐守,他整天發愁,飯也不好好吃,這才生病的。」
「這樣嗎?」沈明恆抬眼,輕嘆口氣,溫和道:「鳴謙,你不願意去可以跟我說的,我會向父皇舉薦別人。」
這點小事,也值得自苦至此?
葉鳴謙搖頭:「不是的,臣沒有不願意,臣只是……」
他低低道:「臣不想離開殿下。」
沒有人比他與沈明恆相處的時間更長。
葉鳴謙是個孤兒,小時候的記憶已經很淡薄,他不記得自己的家人,不記得自己的年歲生辰。
倘若用盡了全力去回憶,只能依稀記起他曾跟著一群有著枯瘦憔悴面龐的人走了很遠很遠的路,耳畔終日縈繞著不絕的哭聲。
他小時候大抵是個難民,葉鳴謙想。
後來他走不動了,他躺在一個大石頭後面,漸漸看不見隊伍。
深秋的風已經帶上了肅殺的寒意,落葉紛紛揚揚,鋪在地上倒也鬆軟。
葉鳴謙衣衫襤褸單薄,石頭為他擋去三兩風,但終究用處不大。
他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