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身體的本能快過大腦,他倒了一杯清茶,用手背感受了一下溫度,這才端給沈明歡。
沈明歡接過,慢悠悠喝了一口,指了指自己對面的椅子:「坐。」
陛下還願意喝我倒的水,那應該是不生氣吧?
南懷瑾神情恍惚地坐下,連謝恩都忘了。
事實證明,沈明歡很生氣,「南懷瑾,你有幾條命敢做這種事?你以為敦王是什麼蠢貨嗎?他連造反都做了,根本不在乎多殺幾個人,你要是有一個表情沒做對,引起他的懷疑,你現在就已經死了。」
萬萬沒想到沈明歡是因為這個生氣的南懷瑾:「……啊?」
「啊什麼啊?自作主張,你還有理了是嗎?」
南懷瑾:「……啊。」
他總算回神,見沈明歡怒瞪著他,心底卻再沒了方才的不安,甚至還有些想笑。
南懷瑾忍住笑意,拱了拱手:「陛下,敦王早有不臣之心,他在雍都多年經營,與其守株待兔,不如引蛇出洞,早些消弭後患……」
沈明歡擺了擺手,「朕是問你這個嗎?朕問你為什麼要私自做主?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朕?」
南懷瑾微怔,「敦王老謀深算,臣怕引起他的警惕……」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神不自覺飄忽,明明不覺得自己有錯,但卻不知為何有些心虛:「臣要是告訴陛下,陛下肯定不同意。」
沈明歡冷笑:「你也知道朕不會同意,南懷瑾,要是朕不信你,你怎麼辦?」
南懷瑾又是一怔。
他在清晨時鋃鐺入獄,在入夜後等到了沈明歡。半日光景,他腦子裡旋轉的無數個念頭,不過都是圍繞著這個問題。
——如果沈明歡不信他。
他做得太過決絕,沒給自己留下半點後路,只能倚仗沈明歡的信任。
可如果沈明歡不相信他呢?沈明歡不信他也很正常,他本就瞞著沈明歡做的,接觸那些心懷不軌的朝臣權貴時也是盡心盡力。哪怕不論他的目的,一個臣子能擁有這麼大能量也確實過了……
如果沈明歡不信他,那實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最多最多不過一死而已,反正他欠沈明歡的,也不止一條命了。
他無意識地將心裡話念了出來,沈明歡用力地皺了皺眉。
南懷瑾看見天子不贊同的目光,忽而輕笑出聲:「陛下,你知道嗎,慎刑司一十七種大刑,我大抵是唯一一個全部受完的人。就在你回雍國的前兩個月,隆冬時節,我被沈巍下令丟進燕雀湖裡,泡了兩個時辰。」
他目光變得悠遠,似是想到了那段分明沒過去多久卻好似已經是上輩子的傷痛,聲音中還帶著淺淡笑意:「有時候吧,我也想就這麼死了算了,我命如此,想來祖父也不會怪我。」
他語氣驀然有了些起伏:「但或許我真是賤命一條,每次都還能睜開眼睛。既然活下來了,那有些事情,就得繼續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