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奉很明顯地愣了一下,這得以讓奚玉汝將後續的話給說完。
他一字一句地、鄭重而緩慢地說:「黎奉,我要和你分手。」
「我這麼說,你能明白了嗎?」
「為什麼?」黎奉很快地反問了他,聲音似乎有些大,顯得略微有些怪異。
這是奚玉汝意料之中的對話,黎奉偏執得過分,本身就是個愛刨根問底的人。
於是他答:「因為我不想要這樣的生活。」
不想被當做用得趁手的工具、不想被當做寂寞時的暖床對象、不想被當做毫無底線的爛好人。
不想不被愛的,繼續自欺欺人地生活。
如果要讓事情清清楚楚、乾脆利落,那這些話他應該要說,但他不想說,因為他不希望思考方式異於常人的黎奉將它們解讀為他在祈求愛。
他狼狽地演了獨角戲很多年,因此希望能夠體面地離開。
「我在你面前是沒有尊嚴,但再沒有尊嚴的人也是想過為自己而活的。」他從鑰匙串中拆下了這套房的鑰匙,放在了鞋柜上。「現在我要去過自己的生活了。」
沒有黎奉的、沒有欺騙的、沒有牽連的,只屬於他自己的最真實的生活。
不再是黎董的助理、不再是公司的股東、不再是黎家家主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只是奚玉汝。
可黎奉卻好像沒有聽見他說的話,他像兩人第一次見面時那樣,半垂著腦袋看著桌子,任由微曲的頭髮蓋住半邊眼睛。
看著對方這幅沉默的模樣,奚玉汝說不上是什麼感覺。或許是意料之中,或許是麻木習慣。
他嘆了一口氣。
「好了,黎奉。」一邊說,奚玉汝一邊深深地看著黎奉,看到眼睛發酸心臟發緊,他的手也很用力地捧著手中的花盆,皮肉都被碾著痛。「再見了。」
而後,他摁下門把手,將門打開了一條縫。外面偏涼的空氣順著縫隙湧入了房中,吹散了室內讓人窒息的渾濁。
可他堪堪抬起一條腿,小臂就被人握住,一道巨大的、讓人無法承受的力道在身後拉扯著他。
奚玉汝未做準備,腳下一個踉蹌,下意識地想要平衡住自己的身體,於是捧著花的手自然而然地鬆開。
砰的一聲巨響,種植著香雪蘭的花盆在他與黎奉的腳下砸開。
高三時奚玉汝花了一個星期的工資買的那個菸灰色的陶瓷花盆碎得不成樣子,黑泥土散了一地。
兩人都沉默了,也都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死一般的寂靜在屋內蔓延,大概好幾分鐘後奚玉汝才有了動作。
他用力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莫名其妙覺得全身上下每一塊皮肉都在發痛,最後追根溯源,發現是左胸膛跳動之處引導的強烈身體感受。
或許真的要結束了,他想。
香雪蘭本來就不屬於他,所以他也不應該將它帶走。
他做不到的斷舍離,命運幫他做出了選擇。
就這樣吧,這才是最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