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奉的語速很慢、吐字很清晰、聲音也低沉很好聽,是任何人都不願意錯過的最佳講故事對象。
但實際上奚玉汝聽得並不是那麼專心,他總是會被一些其他的東西給吸引注意力——黎奉講述自己的過去就好像在講別人的故事,語氣平淡、面無表情。
是不在意了嗎?還是真的認為這些事情無關緊要?
或許不是,只是因為一直以來都無人在意過黎奉的情緒,因此他不由自主地學會了隱藏這些,久而久之,便成功地欺騙了自己也欺騙了別人。
甚至也成功地欺騙了他自己,說服了他自己不在意。
不過確實沒人能夠拒絕黎奉的講述,即使再走神,聽著聽著,奚玉汝也終於漸入佳境,他還是被黎奉毫無波瀾類似AI的聲音給帶入到了故事中,再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思考這些。
然而黎奉這個講述者顯然還是不夠專業,聽故事的人無比認真,他自己倒慢慢地開始走起神來,甚至有時候說幾句話就會停下來看奚玉汝幾秒。到底看到了什麼也不知道,總歸是要讓他滿意了才會繼續往下說。
「你不要一直這樣看我,我有在認真聽的。」奚玉汝覺得好笑。
黎奉換了一個姿勢坐,雙腿都放直了下去。「我知道。這只是我說話的節奏,奚玉汝你要適應一下。」
聽到這個話,奚玉汝就又有些想罵他笨了,不過這次他沒有說出口。
他往前挪動著身體,手臂碰到黎奉後,倏地起身用面對面的姿勢坐在黎奉的腿上,又調動著身體微微前傾,最後與黎奉額頭相對上。兩人的鼻息就這樣交纏在了一起,微涼與溫熱相融,不分你我。
奚玉汝似乎嗅到了一股香雪蘭的味道,又似乎並沒有。
他繼續將方才被黎奉給打斷了的後半句繼續說出,他說:「而且黎奉,不管你說些什麼,都不會改變我愛你。」
黎奉很明顯地頓了一下,一雙原本只倒映著奚玉汝的菸灰色眸子,竟然罕見地浮現出了一些迷茫和無措來。
奚玉汝再也無法忍受,他猛地伸手抱住了黎奉,扣著對方的頭壓向自己的肩窩,手指不停地在柔軟蓬鬆的髮絲間穿梭,心裏面又酸又軟,擰巴到他幾乎想哭。
此時此刻奚玉汝終於發現,想要了解黎奉雖然很難,但其實也很簡單。
他曾經用了十年都沒做到的事情,如今卻僅僅只用了幾個十分鐘就順利地完成了。
黎奉就像是一個密閉在罐子裡的寶物,沒打開之前有諸多的遐想,認為探索艱難、觸碰有罰,可當真正地撬開蓋子之後,才發現裡頭盛裝的是一團帶著濃烈味道的氣體,其實十分直白明了。不過因為飄忽不定、極易散去,因此被他自己以及一些不識貨的人認為廉價。
「沒關係的,黎奉。」他說,或許同時也是在對自己說。「你什麼都可以跟我說的,沒關係的。」
他知道黎奉在擔心些什麼,就好像他自己也擔心著的。
奚玉汝沒有很多的錢、黎奉沒有很多的愛。
他們都因為自己所缺少的東西,而變成了一個畫地為牢的怯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