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頭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後停住了,再也不動。
甄如意抬頭,只這麼輕微的一個動作,曉琉璃的手已經掉落,再看那張溝壑密布的臉,已經閉上了眼,留下了安詳的笑。
「義父……」甄如意難以置信地抬手去試探曉琉璃的鼻息,愣怔一會兒後失聲痛哭。
」義父!你不要我了!你不要小桃子了!」
一陣風起,吹滅了飯堂里敬香的一盞油燈,眾人齊齊跪到,紛紛痛哭:「老祖宗!」
第11章 •帝命
「老祖宗身體早就不行了,能撐到今天,也全憑著見督公一面的心。」
照顧曉琉璃的小太監抹著眼淚對甄如意說。他叫錢小果,十四歲的時候從低等的洗衣太監處被安排隨曉琉璃一起來這裡守帝陵,也算是被曉琉璃看著長大的。
甄如意翻看著曉琉璃寢屋書架上的冊子,胸中如堵了無數團棉花,滯澀得他難以呼吸。冊子上記錄的是曉琉璃被貶至此地後每一日的心路,頭兩年是憤慨,不甘,再慢慢的,變成了後來幾年的反思,醒悟。
架子上有一本更為陳舊,封皮顏色明顯與眾不同的冊子。甄如意抽出來,翻了幾頁,發現竟然是一本太醫的診斷記錄,記錄上的日子距今有二十多年,且被診斷之人都不是曉琉璃。
義父從何處弄來的這本診斷記錄?甄如意疑惑地想。他留著這本診斷記錄又有何用?他看太醫的診斷記錄,難不成——
「義父他從來不看大夫麼?還是沒有錢看大夫?還有他住的這屋子,陳設怎的這般簡陋?縱使被貶謫流放,他好歹也是給先帝守陵的,為何過得這般……寒磣。」
錢小果難過道:「頭兩年其實也不算差,有四個像我這樣的小太監照顧老祖宗,廚房裡做事的,灑掃的,加起來不下二十人,但後來遣散的遣散,調走的調走,還有生病死掉的,督公也知道像我們這樣的…….唉,總之最後只剩下我們這麼幾個了。老祖宗的病,都在心,看再多的大夫吃再多的藥,作用也是微乎其微的。」
「心病…….」甄如意喃喃著,手指在曉琉璃留下的冊子封面上劃了劃,「要是我早些來看看他,他興許就不會……」
「督公莫要自責,是老祖宗不願見督公的。其實每逢節日,督公送來的手信問候,老祖宗都會看,看完後都會好好收著,」錢小果抬手指了指架子最上一層的一個螺鈿盒子,那是整個架子上最貴重的一個東西了,「但督公應該也明白老祖宗為何不願見你。」
甄如意點點頭,將紅盒子取下來,打開,看到了這些年自己給曉琉璃送的手信,經過長年累月的閱讀,紙皺了,色褪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悔恨如潮水在甄如意胸口翻湧,一陣一陣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