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使勁仰起頭,眼角通紅卻又信誓旦旦地說著:「我不哭了。」
再哭,你的襯衫就該毀了。
謝卿晟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帶著些許無奈地輕輕颳了下他泛紅的鼻尖:「沒事,想哭就哭好了。」
遲遇用力搖了搖頭:「不哭了。」
謝卿晟嘆口氣:「那……我們回去再哭?」
遲遇掛著眼淚,嘴角一撇笑了出來:「……什麼嘛,我是水龍頭嗎?擰一下就能哭?」
謝卿晟眼角彎了彎,嘴唇又輕輕地碰了碰遲遇的頭髮。
不知道是因為外面的天氣太冷,還是因為謝卿晟的嘴唇太熱,遲遇的身體輕微地顫慄了兩下。
*
雖說遲遇認為自己不是水龍頭,可當他坐到沙發上,看著外面不知何時開始紛飛的雪花,一點一點艱難地說著自己的過去時,眼淚還是無法控制地蜿蜒而下。
他說得很混亂,完全沒有了日常小組討論時的那般井井有條邏輯清晰。
他說起他父親甩手離開,只因為「這樣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那一天。
他說起他裝作睡著了,其實偷偷看著母親在燈下一筆一筆算著生活費,心裡想著要如何才能幫忙的那些夜晚。
他說起母親帶著妹妹來接他,雖然日子過得緊緊巴巴,但依然能開懷大笑的那些日子。
還有,那個耀武揚威的雷主任,在那天是如何威脅著要闖進家門,他是如何抱著被嚇得大哭的遲笑不住發抖。
他說了許多許多。
多得連腦子都跟不上,多得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這些事,我竟然還記得這麼清楚。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
他只知道,在他詞不達意顛三倒四地囈語著時,謝卿晟一直在他身邊,緊緊的,一刻都不曾鬆手的,護著他。
終於,落地窗外的天已經全黑了。
隱隱有雪落下的簌簌聲。
遲遇覺得累極了。
比在工廠連續守一周的流水線還要累,比熬了三天趕動畫還要累。
他累得連腦子都不轉了,累得連張嘴都費力。
但明明這麼累,他心裡卻有一塊小小的地方,在放肆地歡笑著,在暢快地呼吸著。
那些積壓在心間,曾經壓得他喘不過氣,壓得他只能終日豎起尖刺保護自己的沉疴淤泥,被一點點地卸去。
這是許久以來,他根本不敢去做的一件事。
但他做到了。
因為,身邊這個人,一直陪著他,一直在用行動告訴他:我會……保護你。
在我這裡,你很安全。
遲遇的下巴壓在謝卿晟的肩窩,臉上淚痕斑駁,眼神是已經空茫了。
直到謝卿晟的手在他的背上摩挲兩下:
「餓了吧?」
「來吃點東西。」
說完,謝卿晟起身去了廚房。
不到一分鐘,這人便回來了,端著不知何時熬好的粥。
大米粥的味道清淡而醇厚,溫暖而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