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不是睿王步步相逼的麼?黨爭於我,皆不是什麼必要選擇……但我要保護身邊之人,要得到我想要知曉的答案,時至今日,半步都不曾悔過。」江扶風雖是嗓音虛浮,語氣卻尤為堅定。
秦路亦不急,他把著瓷瓶之身擺弄著,「江大人,陛下夸您身懷識人斷物之才,難道您看不清像睿王這般雄才大略之人才適合做帝王?晉王太過於優柔計較,大局當前難作決斷。」
江扶風別過面去,有些疲乏地閉上了眼,「顧及民生而遲未決斷被稱作優柔,衡量朝野輕重放眼全局被叫做計較。難不成秦大人希望君王是個不察民苦、只知弄權的暴君?」
卻聽秦路語調激昂,「史書向來只為勝利者而寫。如今天下,睿王是最優的皇儲人選。帝王多情憂民只會為人擺布,什麼察民苦、諒民生這些臣子來做就夠了。你看那陸丞相不就做得很好?當今陛下信賴他,大權交予他,不照樣聖恩德名在外?」
提及陸憫思,江扶風不以為然地譏笑了一聲,未搭話。
繼而秦路續道:「天子是為天,他不需要著地。他只需要能夠威懾世間之人,明斷是非,善用人才就足矣。」
江扶風委實覺著他的話刺耳,過於吵鬧,便有氣無力地頓字應著,「道不同,不相為謀。秦大人請回吧。」
秦路皺起了眉,聲線陡然一沉,「江大人寧可持著這虛妄的士人氣節,也不肯事二主麼?人若是死了,可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江扶風抬眼凝視著梁處,「士人……我也不是什麼士人,我只是天下萬萬人之一,生老病死皆有天定。我不會效忠睿王的,也不會背叛晉王,背叛柳家。」
她心想著,自己何曾想過與士人比肩?從始至終,她不過是隨著自己所想而做,不違良心,不畏人言。
「既是如此……那我便同江大人告退了。也許,我是你在這世上見到的最後一人了。這裡不會再有人前來,如此安安靜靜死去,倒也落得個清淨。」
秦路背過身往門邊走去,頓步之時又回頭瞄了眼巋然不動的江扶風,「我會稟明陛下,江侍郎因勞累染病,大夫診看之時已無力回天,病故於臘月二十五。陛下定會給江大人追封個什麼爵位,您在地府裡頭慢慢享受吧。」
不多時,連著屋內燭火亦燃盡,凝下一堆白淚,視野復了昏黑。
也許此次將死之劫是她面臨的最大的坎,她坦然面對著這身陷絕望之中的困境,感受著意識逐步渙散。
前世之死未有遺憾,這一世呢?
她還未查明楊時琢的死因,未揭曉天目的真實身份。甚至是,未能等到柳臣回京。
「駕——駕——」
京郊外,一路馬蹄疾行,濺起塵土四起。柳臣坐於馬車內,他抬手掀起車簾,瞧著郊野處凜風銜雪,攪著灰暗天光。
柳臣捏著那攥了一路的信條,隨後探出頭對馬夫道:「麻煩再快一些,天黑之前趕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