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再不提什麼,只冷聲道:「阿寶,你已經埋伏了這麼多年,一招不慎,只會功虧一簣。」
第十一章 、雪遇
那是個寒冬。
她娘去世後,七寶把半年來在織造署攢的工錢全用來買了一口頂好的木棺,將屍身仔細安葬了,又在墳頭跪了幾日,跪得人都僵了,舉目四望,白雪紛飛,天地蒼茫,無處可去,最後,竟然提早回了織造署。
春假還很長,織造署里的下人院冷冷清清。
她偷偷去廚房弄回了一些炭渣,將就著烤來取暖,可燒出來的煙著實嗆鼻,她正要去把爐子蓋上,不料湊得太近,嗆了一大口煙,差點兒把肺都給咳出來。
咳著咳著,她就開始疑惑,這怎麼還有回聲了?
她這邊咳一聲,遠處就緊跟著咳了兩聲,她豎耳傾聽,哦,原來不是回聲。
於是這兩廂便各顧各地咳著,此起彼伏,像兩隻要爭個輸贏的鳥兒。
一隻鳥好不容易歇了,另一隻卻不肯罷休,似乎還要找上門來。
七寶忙收拾了那些炭渣。別是下人院哪個管事的大人吧?如今休假,她招呼也沒打就提前回來了,若碰上個不通情達理的,總歸少不了麻煩。
「嘎吱」一聲,推開門的,卻是一個精雕細琢、面若冰霜的小公子。他穿著華貴的貂衣,軟和的皮草裹著潔淨纖長的頸,在冰天雪地中,像一陣冷冽而不可抗拒的風,夾著幾顆紛飛的雪花和淡淡的藥草味,吹進她房裡。
薄唇微啟,他的聲音竟然也是冰的:「你是誰?」
七寶還沒反應過來,只呆呆地站著。
那小公子又打量起房裡的物事,巡視了一圈,終於將目光落回她的手。
七寶順著他的目光低頭一看,自己的手背、掌心和指縫都黑乎乎的,她頓時滿面通紅,「噌」地一下就將手背在了身後。
眼前的人卻好像並不關心這個,他只是自嘲一笑,淡淡道:「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是哪個倒霉蛋,和我一樣,染了風寒呢。咳,咳咳……按例,屋裡用的炭火每人都有一定份額,你為何不去領呢?」
是嗎?她竟不知。
意識到不過是一場誤會,小公子似乎不願再在此處多留,轉身就要離開,才走兩步,又側回身道:「如果我沒猜錯,你恐怕不只是織染局的吧?」
織造署里,暗裡栽培的細作和刺客與平常的工匠並無兩樣。他是怎麼猜出來的?
小公子又用衣袖指了指她的鞋,「織造衙門發的工錢也不少,你何不去買一雙新的呢?」
她又低頭,見鞋頭的補丁也磨破了,眼眶濕潤起來,一顆淚「啪嗒」掉落,正正好落在她的腳趾上,也就是在那一瞬間,水過無痕。
再抬頭,小公子已經走遠。
她突然覺得滿腔的苦再也盛不住了,也 不管是否會招來禍端,她用盡全身的力氣,連頭髮絲也微微顫抖起來,她梗著脖子,朝天地大喊:「阿寶沒有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