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此刻,她心裡亦計算著,他此前放了她一馬,是因為她不曾真正妨礙了他什麼,動了他什麼利害。可如今呢?她是織造署精準造出來的一縷香,將他引向方世知的陷阱中,害得他變成這個樣子。
「我有時希望你醒來,有時又希望你不要醒來……」
不知不覺,她開始絮絮叨叨地對他說起話來。
「我不明白,你看上我什麼呢?我不過是一具了無生氣的死屍,從內到外,都爛透了……
「世間熙攘,人人為各種各樣的慾念而奔波,可你不同,我其實喜歡看你凡事皆不上心的樣子,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
「你醒來吧,你不是最煩操心風滿樓的事情麼?往後,你大哥去打理,你盡可瀟灑快活……
「我的命任你處置,你要罰,要殺,我都沒有怨言……
「你知道麼,四喜做過一種粿子,叫鼠耳,這個名字,簡直就是為我們這些人而起的吧?權力的耳目,骯髒的過街之鼠,我的一生都要消耗在這場騙局之中……
「我知道他不愛我,可我就是甘願為他所用,我騙了你,我一直都在騙你,我不愛你,我也不能愛你,這麼些年,我的心已經被他啃噬得絲毫不剩了……
「若我還能有多一顆心該多好?我也想像你一樣,愛恨由心,來去自如……」
輕風溜進來,惹起燭火搖曳,周允臉上便也一陣明,一陣暗,明暗之間,他眼角的痣,恍若一滴搖搖欲墜的淚,又像一顆流光溢彩的星。
忽有人叩門。
七寶回過神來,三兩下拭去了臉上的淚。
門外人又道:「七寶姑娘。」
元守鎮?他又來做什麼?這幾日,光是送補藥來,就已不下數十次了。
七寶掖了掖周允身上的被角,這才去開門,見元守鎮隻身一人,未帶僕從,心裡便鬆了幾分警戒,但還是佇在他面前,不肯他進屋。
「元爺。」七寶欠了欠身道。他這會兒不去壯實自己的勢力,倒是一趟一趟地來看望,不知道的,真以為他與周允兄弟情深呢。不過,他向來就是以大哥的身份自居,做盡了兄友弟恭,倒也不至於要害周允。
元守鎮提著兩包藥,眼睛不住地往裡瞟,「如何,三弟可有要醒來的意思?」
「未曾。」七寶冷冷地道。
元守鎮吃了癟,卻笑道:「七寶姑娘這是拿我當外人防呢?我這幾日送來的藥,三弟可服下了?那可是我托人從京城的名醫那裡求來的,千金難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