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也是她不願去想,左澈讓這樁婚事見光,本就不是為了謝春熙,為了風滿樓,而是,為了她。
七寶狠心驅散了心中所想,回過神,肅聲道:「無論如何,小姐,左澈的父親,是你的殺父仇人,所以,你不能嫁給他!哪怕這樁婚事曾是謝老樓主為你求來的。」
謝春熙目光空洞,一手摸索著妝檯,一手借著知書的力,艱難地後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回紅木圓凳上。
良久,她才抬起頭,去找七寶的眼睛,仿佛要問:可是,這一切,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七寶不動聲色地避開了她的目光。
謝春熙終究什麼也沒有問,她不再看她,只是笑了笑,臉上的疤痕隨之舒展開來,像脹大的蛹,時刻有成蟲要飛出來。
「七寶,你錯了。如此一來,我更應該嫁給他。」謝春熙冷笑道。
卻不知,聽到這話的七寶,心裡暗暗鬆了口氣。
大婚前夜。謝春熙想起來,她人生中看的第一個話本故事,結局其實並不美好。
小女娘叫黑貓馱著,離了家,逃了親,跋山涉水,終究還是沒能尋到她的書生。
那書生病死了。
往後幾十載,小女娘歸隱於與書生相識的那座後山,與黑貓相依作伴。
某日,西蓮村一上山砍柴的老人,回來說自己見著一漂亮至極的女娘,模樣像極了他小時候的一個鄰居,只是,日暮中,她的眼睛閃著非人的綠光。
眾人只當他老眼昏花,譏笑了一番,此後,不在話下。
三十一、禮成
左澈和謝春熙的大婚之日,正是霜降後。
天高雲淡,不時有飛鳥黑壓壓地掠過長空。
喜服是趕製的,穿在身上,涼了一些,左澈騎著馬,領著若干迎親的轎,在風滿樓前等候著,無論底下人如何陰沉著臉、街巷人群如何議論紛紛,他臉上始終暈著淡淡的笑意。
這笑意底下,有已經確認過的心意、收拾好的傷痛和下定的決心。
他原以為自己那一跪,父親便可放過七寶,沒想到,父親那樣決絕,竟然當晚便派元守鎮去結果了她,若不是乘風洞察,出手破壞,此刻死的,就是她。
乘風之死,於他而言,是猝不及防的痛,這痛讓他意識到,他從前極力壓制住的情感,對人情的淡漠,都是如此脆弱。乘風只是他無心插下的一棵柳,他從未想過他對自己如此忠誠,終究還蔭蔽了他。他震驚、困惑、後怕,甚至,感動。
乘風拼死也要相護的,正是他的心意。而他的心意,從始自終,都經由乘風來為他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