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寶斂了心緒,再喝,茶已涼了。
紅姑繼續道:「還是按您的吩咐,風滿樓的小廝們已請回了,只是,這一月以來,左執事也來了有五次,風滿樓次次拒絕接待……」
七寶放了茶盞,往窗台走去。
紅姑止了言語。
午後,寧湖面結了層薄冰,岸邊有得閒的人,在冰面上鑿了窟窿,釣著魚。
七寶輕輕一笑,譏道:「他這陣子倒是閒,沒事兒,昨兒不是曹評的尾七麼?往後,他便不是左執事,而是左織造了,日理萬機的,煩不著我們多久了。」
紅姑問:「姑娘,曹織造不過半月便鬱鬱而終,您那日去織造署,到底跟他說了什麼?」
寧湖岸邊垂釣的人,似乎釣上了魚,正激動地收杆。
七寶想起那日。
織造衙門,議事堂。
門扉緊閉,四壁無燈,日光從上方的一扇天窗透過積垢的明瓦瀉下來,攪起翻飛的煙塵。
四角飛檐的翹頭案前,曹評一身緋服,臉上喜怒難辨,兩把須子堪堪墜著,分毫不動,良久,他才咂了咂案上供奉的青釉茶碗,咂聲很輕,卻格外清楚,似乎那茶的味道有什麼不對。
茶碗在案上扣了一響,茶碗邊,是一塊碎了一角的玉佩。
「看來,左譽死得不冤,我們都小看了你。」曹評將那玉佩打量許久,才終於笑了笑,似讚賞,又似不屑,「不錯,秋娘是我過去安插在宮裡的耳目,可你真以為,就憑這塊玉佩,皇上便能治我死罪?」
原來四喜娘親喚做秋娘?七寶微笑道:「曹織造說笑了,我今天來,為的不是拉您下馬,而是替我們女人喊冤罷了。」
「冤?你一個細作,叛變不說,如今還設計害死了舊主,有什麼可冤?」
「左老可不是我的舊主,我在風滿樓做事,從來都不是為了他,這是其一。其二,秋娘若不叫冤,什麼叫冤?她已為你瞎了眼睛,死了兒子,最後,卻連一條殘命都留不得麼?」
「哈哈,你知道了……」曹評乾笑了兩聲,眼神突變,凌厲道:「既為死士,便是如此。」
「看來曹織造真是高處待得久了,只會以主僕之事待人了。想來,這也是秋娘沒有將事實告訴你的原因,若你真知道了她那兒子其實是你的,只怕當日別說出宮,一屍兩命都不在話下。」
曹評大驚,「你說什麼?」
「我說,四喜確實長得更像他母親,可是,您怕是從來都沒有好好看過他,哪怕一次吧?」
曹評此刻那雙小眼睛裡盛滿了震盪,身子雖不動,花白的鬍鬚卻不可遏制地顫了起來。
七寶又直視了他好一會兒才道:「他有一雙和你如出一轍的三角眼,只不過,你眼裡儘是權力和算計,而他只有赤誠和對母親的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