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再三,秦绪还是咬着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说不出来,皇帝就替他说:“当初闻氏一族于朝堂有大功,是拿着他自家人的血泪来换的,闻时鸣此人虽无揽权之野心却最重情分,现如今他又疼宠那个小丫头入骨,本来一桩联姻,你既能替朝廷还了他的人情,又能永远堵住他的嘴……”
话到后面,他没再说下去,只是失望至极的一声叹息。
秦绪此刻又何尝不后悔?
如果早知道他一念之差,整个局面就会走偏到一个直接脱离他掌控的地步,那么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操之过急的来圆柳茗烟的正妻梦。
秦绪艰难开口:“可是五皇叔那里,父皇也绝对不能开口叫他去主动作罢了婚事的。”
这事刚一发生,虽然最大的变故是秦照,他却从没想过要从秦照处找突破。
秦照与朝廷,与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他最清楚不过——
与其说他与皇帝兄弟情深,不如说是互不招惹;
与其说他对朝廷忠心耿耿,不如说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要知道,秦照今年已经二十有四了,一直拖到今时今日都没娶妻生子,这本身就是他心照不宣给予皇帝的最大诚意,以此维系住了皇室之家生来就薄弱的可怜的所谓血脉亲情。
他跟皇帝之间,不见得就真有什么深刻的兄弟情义,但就是几十年如一日,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平衡。
秦绪甚至比皇帝更清楚,上辈子的秦照,终身未娶,他们兄弟都各自默契的将这种平衡带进了棺材里。
而现在,突如其来的,这个平衡就被打破了。
偏秦照要娶妻甚至生子,都是顺理成章的寻常事,皇帝若是拦着不让……
那就等于公然的又将这个看似相对稳定的局面再主动的撕开一道口子,他说不过去。
与皇帝深谈过后,秦绪就越发的心惊,心底凭空的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冷汗慢慢地爬满脊背。
御书房里的气氛莫名有些压抑了起来,他能听见自己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皇帝坐在案后,看着他渐渐阵脚大乱的模样。
许久之后,又叹了口气。
他自袖中摸出一个小纸卷,扔了过去。
很轻薄的一个白色纸卷,隐隐从背面透出模糊的字迹。
秦绪不解的抬头朝皇帝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皇帝冲他挑了挑眉:“看看吧。”
秦绪心里有种更加不好的预感,屏息静气的捡起纸卷打开,上面只有寥寥两行字,他看过之后却是脸色大变,不可思议的低吼出声:“肖家……”
皇帝道:“今早探子刚送回来的消息,朝局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那些朝臣人人都是有脾气的,一旦固有的平衡与规则被打破哪怕只是一点点,随之而来就有可能是大厦坍塌的颓势。”
秦绪的脸色铁青,牙齿咬的咯咯响。
他上辈子做皇帝都未遇到过的挫折与危机,本以为是更加游刃有余重走一遍的人生里,康庄大道上居然遭遇了猝不及防的山体大滑坡。
“就为了你的一时任性,这个代价,足够你长教训了吧?”皇帝的声音传来,再次打断他的思绪。
秦绪面有愧色,慢慢抬起眼睛看他,嘴唇动了动:“父皇……”
皇帝却没叫他再说下去,重又捡起朱笔继续批阅奏章,一边语气始终如一的淡淡道:“西瓜丢了,脸面也丢了,既然笑话已经闹了……总不好再落个朝令夕改、薄情寡义的恶名,芝麻虽小,多少也算块遮羞布,此事朕言尽于此,下不为例。”
秦绪的冷汗此刻已经顺着鬓角冒了出来。
他嘴唇动了又动,还想解释自己绝不是那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他给柳茗烟的都只是自认为能负担的起的,可眼前这个局面已经打的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挣扎再三,他就只是重重又叩了个头:“是,儿臣知错,保证绝不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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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再说话。
又过片刻,他慢慢爬起来,告退。
等到殿门再次打开,重新站在阳光下时,这位太子殿下已经重新整理好自己,看上去依旧是那个风光霁月,矜贵有度的当朝储君。
柳家的三人神色迥异,却都眼巴巴的看着他。
尤其柳茗烟——
眼泪挂在睫毛上,哭得都快伤心虚脱。
秦绪走过去,弯身搀扶起柳尚书,带着他们离开,亲自送出了宫门。
安抚之后再送走。
柳茗烟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离开,眼神期期艾艾的,我见犹怜。
秦绪负手而立站在车下看着,眼神还是宽纵温和的,只这一刻却是前所未有的心情复杂,转身离开时,更是步履沉重。
随后,太子秦绪对柳家姑娘柳茗烟情深义重,在柳家谦逊请辞的情况下,他还是坚持逆风而上,并且一力求得了皇帝首肯、承认了柳茗烟太子妃身份的消息不胫而走。
彼时,沈阅正屈膝坐在月影轩的美人榻上,卷起裤管,冬禧皱着眉唠唠叨叨的给她腿上的淤青擦药。
作者有话说:
四更。
阅阅:合着这死渣男活两辈子就逮着我一个人拼命霍霍了?tui,真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