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鎮已等候多時,他穿白襯衣銀灰西褲配同色領帶,髮型服帖梳往腦後,輪廓硬朗五官如刀刻,氣質冷峻,正坐在闊大辦公桌後批閱文件,見著她來,忙起身相迎。
宋沉煙在會客區真皮沙發落座,秘書上一杯紅茶後離開。
嚴鎮從抽屜中取出文件,走到旁邊沙發坐下,隨手翻了翻遞上茶几,抬手輕叩,「合同。」
「你知道我為合同來?」宋沉煙收起文件,連忙道謝。她瘦了許多,臉色蒼白神情憂鬱,眼睛大而清亮,下頜也尖了些。
嚴鎮臉上有隱約失落,眼睛看見她卻亮了起來,眉角也有些歡喜的上揚,想問她好不好,又顧及著她體面,只一味克制著問:「最近如何,傷寒好些了嗎,要增強體質好好養著,別太辛苦。」
「聽林婉說你來看過我,謝謝你,已經痊癒。」宋沉煙不知道他已知內情,淡笑著如常答覆。
那杯紅茶往上升騰著熱氣,玻璃杯在陽光下晶瑩剔透,泛著隱隱的藍,宋沉煙望進去,微有些透明的紅茶好像變成了妖冶藍色,像那晚的藍莓果汁。
她有些頭暈目眩,指尖抖了下,收回手,沒有去端那杯茶。
嚴鎮看在眼裡,五臟六腑都有些難受,只覺得空氣悶得沒法呼吸,心裡雖想替她繼續遮掩,鬧到這一步,他不好提起宋子浮,但有些事又不得不提醒,「照顧好自己,防人之心不可無,不要相信任何人。」
那晚的事宋沉煙從來沒有與宋子浮談起過,她出院後二人唯一的溝通,僅限離家前那次。她後來有回想過那晚,每次想起只覺得顏面全無,胸痛如絞,只想就此掩過,忘個一乾二淨。
嚴鎮話說到此處,宋沉煙早已意會,眼裡朦朧起來,緊蹙眉頭深呼吸,「江孝嫻?是她。」過了會兒才問,「可她為什麼……」話到一半她恍然大悟,眼神中帶著某種悲哀低下頭。
她果然多餘,江孝嫻只是想方設法要將她趕出那棟房子,沒想到嚴鎮光明磊落,反倒陰差陽錯讓她誤食惡果。
宋沉煙捏緊拳頭,手臂都有些顫抖,她原本不必經歷這樣的痛苦,也不必失去親人,她既想念哥哥,又不能再去見他,鬧成如今這樣她每日每夜都在煎熬。但當著嚴鎮,她又要拼命掩飾情緒,亂倫這種遭天譴的事,怎麼能讓別人知道。
她忽然肺里絞痛,一口氣喘上來喉頭腥甜,眼睛憋得通紅,這樣表面的平靜多一分鐘也維持不下去了,驀地起身告辭。
嚴鎮心中不忍,後悔剛才那番話讓她想起傷心事,又想起那天自己也有責任,只想著補償她,他忙跟著送她出去,商量著問她:「聽林言說你搬出去了?不過你住的那邊周圍環境不太好,還有個在建工地,也不安全。不如搬去春山墅,我不太回去,反正空著也是空著。」
「現在這樣挺好的,離得近很方便。不給你添麻煩。」聲音輕飄飄像亂舞的柳絮,宋沉煙心一直往下沉,深淵裡伸出一隻大手抓住她往下拽,忽快忽慢到不了頭。她豈不知所有饋贈關懷都有價格,而她早已無力支付,逃也似的匆匆離開。
出了嚴氏總部大樓,她順著梧桐道盲目地走,一路只是麻木地抬動膝蓋關節,感覺不到自己在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