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姐盯著桌上那疊鈔票咽了下口水,瑟縮地護著孩子往後退了幾步,手上還抓著一隻碗,緊張看著他。
嚴鎮身材高大闊正,眉眼生得濃烈鼻樑高挺,身上總帶著股子匪氣,即便穿著襯衣西褲也沒有半點斯文模樣。他要做惡人,那完全不用演,只要沉下臉就讓人膽寒。
他指尖叼著煙,指著桌上那沓現金,沉聲問:「你是要十萬,還是要這個?」
何姐扔了碗跑過來一把抓起錢,喜笑顏開,「這個,這個也行。」
「那你記得要和村里人說一聲,這孩子我先帶走了,過幾天來給他辦手續。」嚴鎮扔下一張名片,「只要照我的話做,這錢以後還有。」
她拿著名片又拉住阿文,神情語氣熱切像親人般,「阿文,那你以後發達了,莫忘了何姐。」
阿文面無表情,握著宋沉煙的手緊了緊。
「走了,小子。」嚴鎮輕拍男孩腦袋,攬著宋沉煙肩往外走。
中途阿文非要回去收拾衣服,將幾件舊衣疊得整整齊齊,又將課本收拾在一起。
嚴鎮站在一旁哂笑,「有什麼好收拾的,幾件破衣爛衫,回去全給你買新的。」
那幾件衣服沒有一件合身,估計都是村里人不要的勻給阿文,他長年累月沒穿過新衣,僅有幾件舊衣捨不得丟。
宋沉煙心中酸澀,朝嚴鎮乜去一眼,他立馬閉嘴,還找了袋子替阿文裝起來,幾人一道上車,返回雲煙鎮度假區別墅。
到晚上吃飯時才知,阿文不是十二歲而是十六歲,那何姐也不是四十歲,而是十八歲。阿文去年初三輟學,營養不良看起來年紀太小。何姐家用姑娘換媳婦,小小年紀被換出去,男人死了,又和孩子一起被送回來,住的也是娘家老宅,無法維持生計靠兄弟接濟,過早生育又經歷生活摧殘,看起來顯老。
誰不想高雅體面,眼裡盯著錢難免市儈,可這市儈也是生活所迫,尊嚴不得不對生存低頭。
宋沉煙這時明白,何姐之前為何會有那番話,問她是哪家換回來的媳婦。一時心裡五味雜陳,「這樣的女孩在那裡有很多嗎?」
「也不多,好多女娃生出來就被淹死了。」阿文一直低著頭不敢動筷,手裡攥緊茶杯坐姿拘謹。
所以娶不到媳婦,要拿家裡姑娘去換。
這些事讓宋沉煙感到窒息,她不再問任何有關問題,只給阿文添菜,「你叫我一聲阿姐,以後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阿文點頭,默不作聲吃飯,模樣靦腆秀氣。
宋沉煙仍當他是小孩,揉他腦袋,「你有家了,以後就隨阿姐姓宋,阿姐為你取名,就叫宋家文,好不好?」
「阿姐……」阿文放下筷子痛哭,眼睛鼻子紅紅,像受傷小獸。
宋沉煙莫名生出長姐如母的豪邁,擁抱起阿文,學著宋子浮哄人姿勢,輕拍他背,「別哭,家文,宋家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