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瞥了一眼因著哭泣而東倒西歪的兒子,他肯定餓了吧?
我陰著臉,霍然拉開門,亞度尼斯一個踉蹌就栽了進來。眼看他就要撲倒在我腳下,連帶那滿滿一托盤的食物,真是蠢得沒邊了。我顧不得惱怒,一個箭步上前,一手托住他的手背撐住托盤,一手架在他的胳膊上支持起他的身體。
看著撒溢了小半杯的牛奶,我將將嘆了一口氣,就聽到砰砰砰的劇烈心跳聲。我抬起頭來,看見亞度尼斯的臉上臉燒得通紅,藍色的眼睛閃爍著難以克制的激情。出乎我意料的是,他膽子變大了,雖然依舊害羞,卻能夠強撐著和我對視。在托盤下,他壯著膽子要來握住我的手。
我惡寒,靈巧的手指及時閃避,一把奪過托盤,指著門外喝到:「早餐送到了,你可以走了!」
亞度尼斯張口結舌面紅耳赤,濕漉漉的眼睛像小鹿一樣望著我。
我翻了個白眼,真不好意思,我可沒多餘的母性情懷來施捨給不相干的人。
失意的美男子一步一步退出去,我哐當一聲關上門。他又像想起了什麼似得,在門口急急叫道:「夫人,我為今天的事萬分抱歉,您能今晚出來賞光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嗎?」
我坐在床沿上遞了一杯牛奶給赫菲,充耳不聞。補償?主神赫拉的尊嚴只能用鮮血來補償。我舔了一下乾澀的嘴唇,眼裡閃過殘酷的冷光。
咚咚的敲門聲輕一聲,重一聲的,這正是是主人忐忑心情的真實寫照。噪聲同赫菲若有若無的抽泣相交織,如同一張密密實實的大網,將我一次次放飛心神拖回。我的後悔也這漫長的噪音磨得消失殆盡。
我開始惱怒起來,我的天哪,他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值得哭哭啼啼這麼久?那我呢,我被丈夫背叛,被兄弟暗算,還一頭栽進地獄裡。為他付出這麼的多的我都沒哭,他一個安安穩穩呆在外洋,坐享其成的男孩,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怨懟?哭這麼久,難道還指望我去哄他嗎?
我偏不開口,我倒要看看他的委屈到底有多深。我在一片雜亂捱到夜幕降臨。門外的亞度尼斯早在下午就放棄,而赫菲斯托斯,早就哭累了,沉入睡眠。斜陽的餘暉打在我的身上,一串海鷗或信天翁的影子掠過洋面,我像一個得勝歸來的將軍,終於得以卸下渾身的防備,露出疲憊的真相。
其實,我很累了。我習慣了用尖銳的言辭武裝自己,習慣了披上冷靜的鎧甲面對艱險。因為除了這些,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沒有任何依靠,反倒背上了沉甸甸的擔子,家族的存亡,兒女的安全和自己的渴望……我只是希望,在我開始抱怨命運的殘酷時,有個人可以站出來,替我分擔一部分,哪怕就是說幾句安慰的話也好。
可就這麼個小小的心愿希望現在看來也沒有實現的可能了。我自嘲笑了笑,女人一方面要求獨立,不受丈夫兒子束縛,可事到臨頭了,又開始奢求有堅強的後盾可以依靠。女性地位的降低,不僅僅是由於實力,更多隻怕是因為心□□。可是如若真的有人肯始終站在我身前為我遮風避雨,就算低他一頭又何妨呢?女人之所以強大,很多時候不止因為野心,更多是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