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電了。
盛焚意記得觀泠很害怕,觀泠的手掌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像是怕他走了,觀泠怕黑,他知道。
觀泠依賴他,信任他,可他單手扣住觀泠的後腦勺,俯身,輕輕親了一下觀泠的臉頰,這個吻不髒,像是沒有壞想法,又像是歐洲貴族如優雅禮儀的見面禮,教室太黑了,什麼也看不見,觀泠在失明般的無助和同學們亂糟糟的講話里不知道誰親了他,當時他渾身都僵硬了,像一隻被抓住耳朵的兔子,一動不動。
後來電來了,教室亮堂堂的,老師坐在講台上維持秩序,觀泠縮著脖子,他靠在牆上,臉色發白地對盛焚意勾了勾手指。
盛焚意側過臉,瞧著觀泠。
觀泠捂著被親了的雪白的臉頰,小聲,又像生氣似的對他說:「你是不是親我了?」
他說:「沒有。」
觀泠無條件相信了他,觀泠納悶又委屈地嘟囔:「那是誰呀……」
盛焚意沒有回答。
觀泠當時瞳孔一縮,自己嚇自己道:"鬼!一定是鬼親我的……嗚嗚嗚完了,盛焚意,我被鬼纏上了……是男鬼還是女鬼呀,我情願是女鬼姐姐嗚嗚嗚……至少不會傷害我,可要是男鬼怎麼辦,我知道的,恐怖小說里被男鬼纏上的人一定很慘,男鬼我聽說它們的怨氣可重了,一個比一個想要毀滅世界,說不定我會被那鬼附身然後一個炸|彈下去炸掉七棟樓……我、我不想當罪犯啊!"
盛焚意收回目光,繼續寫著作業,觀泠的嘟噥聲還在他耳邊甜生生地自言自語:「怎麼辦……盛焚意,晚上,司機伯伯說有事不能來接我,讓我自己打車回家,我害怕……意意,你陪我好不好?」
「嗯。」
盛焚意這才回答。
觀泠那晚嚇得要命,他都不敢在家裡睡,纏著盛焚意去了盛家睡覺,盛家沒有人,只有盛焚意一個人住,他不要和盛焚意分開,抱著小被子敲開盛焚意的門,跟盛焚意一起睡了。
他不知道那晚他睡熟之後,盛焚意睜開眼,用一根紅繩子纏住他的手腕,紅繩子的另一頭被盛焚意綁在自己脖子上,盛焚意的掌心連一絲血液的流動都沒有,陰森捏著觀泠柔軟的掌心,他把觀泠的手掌當成神明賜予的珍寶似的去摩挲他的臉頰,他在感受到了人的溫暖的時候垂下眼睫,再一次吻了吻觀泠的面頰,很有禮貌,也很克制,「晚安。」
那晚被他親吻了臉頰的少年面龐是雪白到沒有受過一絲苦難的,觀泠睡熟了永遠都在做甜甜的美夢,一雙細細的眉舒展開來,連臉頰都氤氳起幸福的紅色的血色。
盛焚意那晚盯著觀泠的臉看了很久。
十年過去了。
他們已經不是朋友了。
孕檢室里一片死寂,唯有吞咽的水聲如緩緩升起的霧氣籠蓋充滿這個封閉的房間。
盛焚意垂眼,看著跪坐在他腿間的觀泠,觀泠的嘴被撐得太滿,下巴艱難抬起,觀泠抬手,尋求安慰似的握住盛焚意的腕骨,像是說,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