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不得自己鬧了多久，只知道，最後於光明的兩隻手仿佛鐵鉗一樣地抓住了他的肩膀，咬著牙說道：「你媽媽是為了把你送回周家才忍辱負重，你不能辜負她，周霖，你聽清楚了，你必須要回去，回周家，為了你媽媽，你也要回去。」
「我就不能跟著你嗎，於叔。」
八歲的周霖絕望地吸著鼻子，哭得滿臉是淚：「我不想，不想去找那個人，於叔，你照顧我不好嗎？我給你當兒子，我孝順你。」
記憶里於光明當時的表情錯愕了一秒，但很快便把他抱進懷裡。
「周霖，我是個已經失去一切的人，也不能見光，你不能跟著我。」
於光明用那雙布滿疤痕的手替他擦掉臉上的眼淚鼻涕，又伸出小指：「以後我還是會替你媽媽照顧你，我們拉鉤，但是，你得先回你真正的家去，於叔幫你，好嗎？」
在那之後，於光明已經陪他走過了將近二十年，依照約定，一直在黑暗裡做他的支柱，也從未問他要過什麼。
哪怕做足了心理準備，但周霖還是無法想像，如果失去了於光明，他的世界會變成什麼樣？
黑暗裡周霖在床邊趴下來。
二十年過去了，於光明手上的皮膚已經變得乾燥鬆弛，周霖抓著那手壓在自己的頭髮上，輕聲道：「於叔，我現在給你當兒子還來得及嗎？周穆麟是周長石的兒子，但是周霖不是。」
病床上沒有回應，但周霖卻像是不厭其煩一般，就這樣一遍遍地說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聲音終於哽咽成一團，最終化作了一聲痛苦的泣音，被埋在深深的被褥里，湮滅在黑暗的房間。
「所以說，周霖是又有『客戶』見了？」
一頓飯吃到最後，周天麟給趙磊的杯子裡添了些茶水，笑眯眯地問她。
原本三個人的飯局臨時變成了兩個人的，趙磊也不知自己可以在周天麟面前放飛到什麼程度，只能順著他的話點點頭：「他這種人干別的不行，但是搞錢還是很拿手的。」
周天麟大笑起來：「確實，阿穆從小就喜歡存錢，夕蕾你應該不知道吧，他剛來我們家的時候，連早飯的白煮蛋都會存著，捨不得吃，我也是過了很久才知道，是因為小時候白煮蛋對他來說都很精貴，所以才會這樣……他還偷偷拿著白煮蛋去找過他媽媽，我親眼看到的。」
趙磊自從從周霖那裡得知了他小時候的事情，現在也稍稍可以理解一點這人的摳門兒了。
她抿了抿嘴：「但是他也不能一直這麼下去吧，周大哥，奶茶我可以自己買給自己，但是你知不知道，他家裡原先可連個沙發都沒有。」
「這個事兒我也會想辦法讓阿穆改的。」
周天麟苦笑，其實從他成年，他就一直在想辦法改善周霖的物質條件，希望讓他能有些安全感，不要總因為小時候的回憶懲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