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子有些僵硬,一把搶過桌上的鏡子在自己面前一照,面對著鏡中的那顆頭,只見原本青絲如瀑的腦袋現在幾乎成了顆渾圓的滷蛋,她再忍不住,「哇」得一聲就嚎了出來。
那舞姬連什麼秦小姐的叮囑全忘了個乾淨,捂著自己那顆滷蛋腦袋,跌跌撞撞就跑了出去。
劉寧卻似乎早料到了這結果一般,扶著額頭,長嘆了口氣將目光轉了過去。
一直高坐正中,從那舞姬進來時就逃避似的擋住眼睛的秦城主,卻好像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懾到了,目光直愣愣地盯著主位上的少年,和絨毯散落一地的女子的碎發。
「嘶」一聲,利刃歸鞘。在場人無不驚異地向那寡言沉靜的少年武將望去,畢竟他們都沒注意到那劍是什麼時候被抽出來的。
而江淮本人卻最像個沒事人,那舞姬出去了,他反而好整以暇地開始為自己斟酒,末了還向呆滯住的秦城主遙遙舉杯。
那雙星目卻依舊是毫無波瀾:「秦城主,喝啊?」
「……..」
安靜,極其安靜。
原本哄鬧的絲竹奏樂之聲也倏地停了下來,隨著那舞姬嚎啕離場,都怔住了,只顫巍巍轉過身去,茫然地看著秦牧,手上動作卻被驟然冰凍住一般,說什麼也不敢再接著奏樂了。
劉寧卻在這時候恍然一晌,甚至生出點不太合時宜的新未來。
他望著那熟視無睹淡然飲酒的少年,只覺得這樣的江淮似乎更鮮活些,甚至叫他看出的小時候的影子。好似眼前人還是當初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悉如男女老少,該干就干,有仇就報,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過了好半晌,秦牧張著的嘴巴才堪堪合上。
他目光複雜地望了那另一名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舞姬一眼,皺了皺眉,這才反應過來似的笑拍著桌面:「少將軍克己復禮不沾女色,實在令秦某佩服!佩服!啊哈哈哈哈哈!」
「來!接著飲酒!」他飛快地對伏在地上的舞姬使了個眼色,轉過臉對著江淮高舉起酒盞:「少將軍殺伐果斷,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定力,有江家軍固守我臨陽城,是我臨陽百姓之福啊!」
那舞姬在秦牧的暗示下不動聲色從後門逃了出去。江淮用餘光撇了眼,隨即抬起目光,卻沒去接秦牧高舉的那杯酒。
「哦?」秦牧看見這向來漠然的少年居然淡笑一聲。
「秦城主口口聲聲說我克己復禮,卻依舊找了幾個風塵女子來試探我,怕是並不實信我江某治軍嚴謹,更是不信江家軍有能固守城池的能耐吧。」
江淮抬眸望向他。
少年的眉目原本就染上幾分難卸的刀刻銳氣,心緒不動時,大多是淡漠冷刻的樣子,可若心存質問時,那便是冰凍三尺,是邊關最為冷厲的劍,直看得對方兩股戰戰寒毛倒豎才算完。
秦牧此時便被他這樣看著。
他當城主四十餘載,頭一次覺著,這城主府原來這樣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