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山村里就讀過的破舊學校,有跑了好遠的路才拿到的紅色錄取通知書。
還有第一次坐上長途火車,去往陌生城市的車票。
工作後得到的第一次獎金,談業務時的第一個客戶。
他甚至,還夢見了他和嚴嫿的婚禮。
明明是件喜事,他卻像個按部就班的機器人,臉上掛著強裝出來的微笑。
旁邊的新娘子穿著潔白的婚紗,臉模糊在刺目的光影之中,看不清晰。
他只聽見女人溫柔清婉的嗓音響起,一字字念完了誓言,含笑著說:「我願意。」
他心頭莫名地堵。
夢境最後,是醫院——他最後一次見到嚴嫿的地方。
旁邊的護士抱著個嗷嗷大哭的嬰兒。
金枝玉葉的大小姐被用張窄窄的病床推出,蓋上了一襲白布,結束了這短暫的一生。
在那夢中,他無論如何也看不清嚴嫿的臉。
那些年裡,他的心裡眼裡只有宋知秋,確實不曾好好地看過身邊的嚴嫿。
而醒後,唯餘一抹悵然。
夜深忽夢少年事,唯夢閒人不見君。(注)
尤聽神色淡淡地聽著,一言不發。
尤父像是還想說什麼,又被尤聽的冷漠態度刺到,最終只是苦笑了聲:「算了,再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我就是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怎麼會搞成這樣。」
喜歡他的人早早逝世,他喜歡的人鋃鐺入獄,最疼愛的兒子雙腿殘疾。
以前最聽話的女兒,卻早就和自己離心。
到了現在一把年紀,前半輩子仿佛黃粱一夢,待下去惹人笑話,只能選擇出國。
「打這個電話只是想告訴你一聲,我準備帶著小風出國了,航班馬上就飛。」
尤聽「嗯」了聲,「知道了。」
尤父猶豫著,說:「如果以後……」
尤聽直接道:「沒有以後。」
電話那邊寂靜了一段時間,尤父吶吶地應聲:「好,那就這樣吧。」
尤聽也道:「就這樣吧。」
手機按下了紅色的掛斷鍵,仿若一把無形的剪子,剪斷了她們之間的關係。
兩人都心知肚明,這通電話以後,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尤父也許是後悔了,也許並沒有,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真正的尤大小姐不在乎。
尤聽也不在乎。
曾經可能會在乎的嚴嫿,也早就彌散於這天地之間。
她將公司的事情忙完以後,打算開車去培訓班。
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就是忽然想見見白念昭。
看見尤聽的時候,白念昭眼裡頓時閃過驚喜。
她快步小跑過來,甜聲喊:「姐姐!」
尤聽靠著車門,直起身,對她彎了彎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