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二爷,等等我。”阿檀怔了一下,抱着白梅,撩起罗裙,追了上去。
秦玄策走得特别快,头也不回。
阿檀追得累死了。
傍晚时分,秦玄策回到房中,看见床边案头上摆了一个黑陶瓶,里面斜插了一枝梅花。
那瓶子不知道从哪来的,表面斑驳剥落,还有一个小豁口,梅花瞧过去很是眼熟,是他自己折的第一枝,冬令已过,大抵是开始凋零了,稀疏错落,一片残瓣落在案上。
花器与花,黑白分明,陈旧残损,却意外地显出了一股清高孤傲的意味。
长青见秦玄策的目光在白梅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赶紧解释:“这是阿檀摆放的,说是她今天从大法明寺带回来的,呈上来供二爷赏玩,二爷若不喜,我这就撤下去。”
他没敢告诉秦玄策,阿檀原本的话是“我有两枝梅花呢,房间小,多摆着反而不美,二爷的房间大,就暂且分他一枝吧。”
而黑陶瓶,也是阿檀顺手从厨房拿的,很上不得台面,秦玄策向来眼光高,就怕要扔出去。
不料秦玄策沉默了一下,将目光移开了,淡然道:“就放那吧。”
当天夜里,床头暗香浮动,秦玄策不知梦到了什么,又没睡好。
这日天气晴好,秦方赐在府中南苑设了全鹿宴,邀了日常往来交好的一些同僚并友人同来喝酒玩乐。
厨子在庭前支起六个紫铜云纹方炉,将几头新鲜宰杀的肥鹿扛了上来,上炉烤炙。
炭火烧了起来,鹿肉撒上紫苏香料、鹿肝抹上芝麻酥油、鹿尾浸透了冬桑蜜汁,分别架在炉上,脂肪融化了,滴在炉子里,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肥美浓郁的肉香。
秦方赐命人端上了五陵罗浮春,这是兰陵府上贡的佳酿,过年的时候高宣帝赏赐给晋国公府的,质地粘稠,色如琥珀赤金,闻得酒香已经叫人醉了。
案上堆满了绿李白棠红樱桃,都是这时令难见的果子,新鲜水润。
秦家世代武将,奴仆多健壮之辈,扛着巨大的食盘往来其中,为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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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切肉倒酒。
众人皆为世家子弟,平日奢侈享乐无所不为,今日也不客气,吃鹿肉、行酒令,觥筹交错,十分热闹。
酒到半巡,正酣时,席间一人摇头晃脑地对秦方赐道:“秦三郎,你家这鹿宴不错,不过依我看,比起去岁杜家的鲤鱼宴,还稍逊一筹。”
其人姓冯,乃冯太卿家的公子,行五,旁人以冯五郎呼之,最是个恣意风流的人物。
旁人笑着反驳冯五郎:“偏生你矫情,今日这等快活,怎么还比不上杜家那回?”
冯五郎喝多了,这会儿已经半醉了,忘乎所以,拍案笑道:“杜家那时有许多美貌婢子出来陪酒唱曲,个个婉转体贴,三郎,你就差在这一点,有佳酿却无佳人,喝酒终究少点滋味。”
杜太尉家出了个贵妃娘娘,圣眷正浓,是京城出了名的骄奢人家,所谓美貌婢子云云,其实是家养的歌妓,除了陪酒,还能陪点别的。
不过秦家的风气正直刚烈,秦夫人和秦玄策都是守礼之人,秦方赐哪里敢学杜家的行事做派。
但此时当着众人面,秦方赐岂能承认比不过杜家,他略一思量,马上笑了起来:“这有何难,五郎稍安勿躁,我这就叫婢子出来给你倒酒。”
秦方赐马上想到了阿檀,殊色倾城,生平未见,要以美貌而论,杜家绝对望尘莫及,只这一个,可以顶杜家那许多了。
虽说阿檀明面上是秦夫人给秦玄策的通房丫头,但秦玄策的性子,秦方赐是知道的,女人从来不在他眼里,阿檀那等妖妖娆娆的姿色,大约他更是不喜,若不然,也不会打发到厨房去干粗活。
那样的美人躲在厨房真是可惜了,不如物尽其用,摆出来炫耀一下。
秦方赐如是想着,当下就命人去观山庭把阿檀叫了上来。
秦玄策今天出去了,不在府里,其他人不敢出头做主,三爷既有命,阿檀只得过去。
到了南苑,骤然见到这许多男子,她又羞又怕,脸都红了,见过秦方赐,战战兢兢地叫了一声:“三爷。”
这一声“三爷”,酥软娇柔,叫得满堂都静了一下。
美人如花,不在云端,只在眼前,面似芙蓉腻雪,眼若桃花含露,瑰姿浓艳,更兼胸有险峰,腰若约素,勾魂惹火,只需看她一眼,便已经醉了。
冯五朗手里的酒杯“咣当”掉到了地上。
秦方赐大是得意,对阿檀抬了抬下巴,吩咐道:“去,给众位公子倒酒。”
众人回过神,趁机取笑起来:“晋国公府果然厉害,这一点杜家万万不及,快快,那婢子,先给冯五公子倒酒,免得他喝酒少些滋味。”
阿檀脸色煞白,站在那里直哆哆嗦嗦的,半天不动弹。
冯五朗急了,酒劲上来,拍着桌子:“那婢子瞧不起五公子吗,要五公子等你这许久。”
秦方赐面子上过不去,怒视阿檀,呵斥道:“不过叫你倒酒而已,你一个奴婢怎敢如此懒怠,三爷还使唤不动你吗?快去,不然仔细我回头要你好看。”
阿檀那么丁点胆子,经不起吓唬,抖了一下,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去给所谓的冯五公子倒酒。
到了近前,阿檀低着头,弯下腰,提起酒壶。
这么近地看过去,越发显得她艳光灼灼,令人目眩,看得冯五郎嘴巴都合不上了。
但秦家的丫鬟只能倒酒而已,再要别的,那是断断不能的。
眼见得阿檀斟满了一杯酒,就要后退,冯五郎心中不舍,眼角撇见了案上放的一盆水。
今日烤炙鹿肉,有的人豪放,直接用手抓着吃,故而在每个人的食案上都摆了一个团花错金小盆,盛了水,用来净手。
冯五郎一时起了坏心眼,故做酒力不支的醉态,一抬手,将那盆水直直地泼出去。
“泼剌”一声,阿檀的胸前衣裳尽湿,紧紧地贴住身体,勾勒出那处曲线汹涌起伏,差点没让冯五郎喷出鼻血。
但也只有一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