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2 / 2)

“马车在哪?”

老钱站在下首,擦了擦汗:“马车停在登云楼下。”

秦玄策不动声色,朝阿檀勾了勾手指:“过来。”

阿檀直觉有些不妙,硬着头皮,蹭过去一点点。

秦玄策指了指窗外:“自己看。”

此楼以“登云”为名,临水而建,峻宇高檐,若苍鹰俯仰江畔。

秦玄策所在的房间是登云楼的最高处,也是位置最好的地方,凭栏处,一江碧水、远山青黛,一览无遗,更可见杨柳岸边游人看花、来来去去,情景如画。

风景蛮好的。

阿檀看了半天,没看出所以然,茫然地回望秦玄策:“看什么呢?”

小眼神特别无辜。

秦玄策差点气笑了。

周行之把茶杯放下,一脸促狭:“小娘子,你没发现吗?这边窗口望下去,外头的情形瞧得清清楚楚,你家二爷方才就坐在这里,看着你从江岸东边走到西边、再从西边走到东边,来回好几趟,若不是出事了,你这会儿大约还在溜达着玩耍吧。”

虽然隔得远,看不太清容貌,但阿檀的身段婀娜多姿,春意无限,特别惹眼,周行之无意中瞥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回过头去,就发现秦玄策的脸色不太妙了。

大将军生性严苛,不苟言笑、不近女色,但那时候,却盯着人家小娘子看了许久,还看出了一脸怒意,让周行之十分稀罕。

“马车停在登云楼下,人却不上来,在外头瞎逛荡,玩得开心吗?”秦玄策继续问。

阿檀难得贪玩一次,就被人抓了个现行,粉扑扑的脸蛋“刷”的一下变成红通通,连耳朵尖都在冒热气,她吓得结结巴巴的:“我、我、我……”

“你什么!”秦玄脸板着脸,沉声道,“你既是我的丫鬟,不在府中安分做事,公然欺上瞒下,花言巧语寻了名目出来游荡,还在外头莽撞生事,你可知罪?”

阿檀的眼眶红了。

周行之看不过去,出言劝阻:“快打住,这可不是你手下那群粗鲁汉子,如此娇滴滴的小娘子,怎么能这般责备人家,你也太不知情趣了。”

秦玄策全然不听劝,怒道:“这丫鬟胆大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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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若不是我在当场,她定要被人辱骂殴打,折损我的颜面……”他话说到一半,倏然收住,怒视阿檀,“你为什么又哭?”

阿檀站在那里,那朵藏在袖子里的芍药花被她攒在手里,揉来揉去,已经揉烂了,她抵着头,眼泪叭嗒叭嗒地掉下来,很快沾湿了衣襟,听了秦玄策的话,眼泪不但没停住,反而流得更急了。

她哽咽着,小小声地道:“我、我除了上回去了一次大法明寺,就再也没有出门看过这世间风景,只因今天是我的生辰,一时难忍,这才犯了糊涂,傅大姑娘说得对,我连一朵芍药花都不配戴在头上,我这样的奴婢,原本就该安分守己,是我错了,二爷息怒,我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

周行之一拍桌案,大声道:“岂有此理,如此佳人,只有芍药不配你,岂有你不配芍药之理,你家二爷是个没心没肺的……”

“周行之!”秦玄策一声断喝,目光如剑,差点把周行之戳死。

周行之马上改口:“但他说的话你还是要听一听,日后都改了吧。”

秦玄策果断地对周行之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周行之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

“对,你,快走。”秦玄策直直地盯着周行之,一字一顿地道。

虽然周行之与秦玄策多年至交,但秦玄策变起脸来,煞气骇人,他也是有点发怵的,没奈何,只得笑着骂了一声“忒不讲理”,站起身来,很干脆地离去了。

老钱见势不妙,早就自己滚下去了。

阿檀还在啜泣,哭得好不可怜,鼻子尖都红了。

秦玄策咳了一声,声音低了几分:“动不动就哭哭啼啼,你这毛病很要不得,赶紧给改了。”

阿檀咬着嘴唇,用袖子抹了抹眼泪,但怎么也抹不干净,转眼间袖子也湿了。

她的睫毛特别长、也特别密,尾梢微微地翘了起来,沾染了春露,颤动着,简直是戳在人的心尖上。

秦玄策有些不自在,站了起来,走到门外去,叫了人过来,在那里不知道吩咐些什么。

阿檀娇气,自己一个人也能在那里抽抽搭搭地哭了半天,整个人仿佛是水做的,眼泪怎么流也流不尽。

少顷,登云楼的伙计捧着炭匣、茶釜、罗合、水瓯、高碗等物上来。方才秦玄策和周行之喝茶喝了一半,伙计们便将残茶撤了下去,重新支起红泥小炉、端出了各色茶具。

秦玄策重又进来坐下,抬头看了阿檀一眼,指了指侧方,淡淡地道:“坐。”

这里有两个座位,一个秦玄策自己坐了,一个和他对坐的,原是周行之的位置,伙计挪了一下,挪到了秦玄策的侧下首,挨得很近。

阿檀的眼里带着朦胧的泪光,看过去迷迷瞪瞪的,反而后退了两步:“二爷面前,不敢落座。”

“二爷面前,你都敢睡着,有什么不敢落座。”秦玄策不耐地道,“坐,不要让我说第三次。”

阿檀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难过之余,又添了害臊,别别扭扭地坐了下来,头也不敢抬。

秦玄策亲自动手,将茶釜架在小炉上,斟满水,开始煮茶。

伙计们又端了配茶的小食上来,有胭脂鹅脯、鸡汁笋鲞、酥油鲍螺、蟹膏细卷、天花饆饠等诸般花色。

阿檀的眼睛泪汪汪的,说话时还带着一点啜泣的尾音,但时时刻刻不忘忠心,轻轻地说了一句:“这些怕是不行,我家二爷喜欢甜口的。”

秦玄策的目中带上了微微的笑意,他看了阿檀一眼,很快又将目光移走了:“甜口咸口都使得,你当谁都像你这么矫情。”

伙计们退了出去,这雅间里只剩了两个人。

白陶茶釜中云雾山泉水慢慢地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安静得有些过分。阿檀不哭了,她觉得有些心慌,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搓了又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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