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中,窗外一株野生的青藤綠得自然,風搖著風鈴。
少年含笑,在最愛的書籍扉頁,行雲流水寫下一句話:
你若是一株檀香屬,我願做一棵高大的鳳凰木。
4
不知怎的,今起雪來沒完沒了。白色編成天羅地網,整座城市全然蕭瑟、慘白。
小翠幾天沒來上班了。徐嬤說起時,店裡的人才知道她早走了。
她背著一個發灰的編織包,說去春城,準備洗心革面認真活一次。宋輕輕給了她一盒最愛的綠豆糕,送她遠去。
她的鞋印一個個踩在人間,再一點點被雪蓋沒。
阿姨說:挺好,人都要找個好出路嘛。
就著風雪,房裡的女人嗑著細瓜子,叨起自己:拖家餬口,人老珠黃了。前半生不是沒嚮往過,走了一大截路還是那點小錢兒。我那麼恪守命運,可命運卻那麼漫不經心地對我。現在半截入土,沒什麼勁去央求更好的。
她們蹺著二郎腿,廉價衣裙搭在小腿上,屋裡破舊的空調吱呀作響,送著暖風。宋輕輕仿佛看見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也坐在她們身邊,滿臉疲憊地談過去。
這會是她多年後的形象嗎?
宋輕輕望向窗外雪。雪把這個巷子裝點得人模狗樣的肅穆。
春城如春嗎?那裡的人也如春嗎?
不清楚。
陳強這幾天也老來鬧。他大吵大嚷,喝了酒拿著空酒瓶往地上摔,說徐嬤這個老娘們把小翠藏了。
徐嬤氣得發抖——這無賴還有臉來罵,要不是他打得小翠不成人樣,小翠能跑嗎?
她拿起掃帚攆陳強。
陳強也就氣勢蠻狠,哪有粗鄙的罵街大娘撒潑,被打得撒腿就跑。徐嬤順道回村里買了一條惡狗。下次他來了,看見齜牙咧嘴的狗,氣也萎了。
小翠走後陳強沒錢了,鬱悶兩天後盯上了傻子宋輕輕。這天她剛好出門,陳強尾隨,到了超市就惡聲要錢。
她慢吞吞地把錢給他。一切動作因為緩慢而顯得老實,她的心智低能讓人覺得作踐她備有快感,陳強沒忍住地捏了下她臉上細嫩的肉。
心癮過了,還是酒重要,他忙走去酒飲區。
宋輕輕買了包瓜子,徐嬤要。
她緩緩走著,手揣在兜里。人們正面而來,擦身而過。
只有一個人路過她,能讓她停下腳步。
宋輕輕最先認識的是這個背影。從十七歲起,她就把這肩膀與腰的比例永遠地留在心上,曾雙手握著窗內生鏽的鐵欄,從家的牢籠望出去,她總這樣看他,將清晨的他臉上的每一個細微處都認真觀賞。她記得這個背影,他從側門走出,背對她往前走,穿過花壇、略過老樹,要轉個彎才能看不見。
宋輕輕抬頭,望著走遠了的人,張開嘴,沒發出聲。
她著急地小跑,撕著喉嚨掐著嗓子,用力拍打脖子,脖子全紅了,疼也不顧了。她又氣又慌地逼著聲音快點出來,只想讓他聽到她在喊他,讓他回頭。
然後看她一眼。
「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