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玹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抖,剛剛百無心替他斟得過滿的酒液,從杯口上溢出來了。
百無心坐在小几的對面,笑眯眯地望著他。
謝玹斂下了眼眉,杯口就抵在唇邊,冰涼的酒液隨著他不穩的手一波一波地湧上來,染濕他的嘴唇,再沿著唇縫漫溢進他的口中。
他似乎有點醉了。
「……我不知道。」他維持著理智的態度,低聲回答道。
「這種事情……理應是家母在操心,我離家已久,平日雖然偶爾遞信回去,但家母也不會提及這等事情……」
百無心的眼眉彎起,含笑夾了一筷子小菜,送進自己的嘴裡,慢慢地咀嚼著。他的下頜一動一動的,惹得謝玹有絲心煩。
「這可不行。」他笑嘻嘻地說道,用那麼一副討嫌的表情拎起了酒壺,就要湊上來再度替謝玹斟酒。
謝玹微微皺起了眉頭——因為他杯中的酒還未曾喝完。不過眼看著友人擎著那隻酒壺已經等了半晌,他還是眉心緊蹙著,一仰頭把杯中的酒一口氣全部喝乾了。
百無心立刻又替他滿上一杯,口中仿若十分隨意地說道:
「雖然這麼說有些不應該——但我就托大說上一句,以十二娘的年齡,若是放在別處,只怕早已經出閣啦。到了如今,理應是夫妻和睦,兒女俱全才對……」
謝玹剛想端起酒杯,不防他就說出這麼一番陳腐的陳詞濫調來,被他嘮叨得心煩,索性右手猛然在小桌上一頓,酒杯的杯底磕在桌面上,酒液飛濺了出來。
「好了!」他提高了一些聲音,喝止了百無心。
「……這不是你應該操心的事情。」他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一點兒異常的高,於是又放緩了語調,正色瞥了百無心一眼,警告似的補充道:
「這件事,想必琇琇自有打算。我不知道你今天來跟我談這件事是為何,但我不可能拿這種事情去逼迫她接受別人荒謬的安排——」
百無心忽然呵地笑了一聲。
和他剛剛熱絡的態度相比,這笑聲中自帶了幾分冰冷,謝玹不由得一怔。
「……我就直說了吧。」百無心放下酒壺,用手肘支撐在桌上,上半身微微前傾,那雙淡色的眼眸徑直盯著謝玹的臉。
「扶光,你是我的好友。而世間茫茫,百某的好友也不剩幾個了……因此,不得不為僅剩的這個打算一下。」
謝玹的心陡然一沉。
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百無心就嚴肅地問出了一個令他難以回答的問題。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十二娘的父親……他那一支的血緣,距離主支已經遠得……出了五服吧?!」
謝玹:!!!
他的右手下意識猛地捏緊那隻酒杯。但他忘記了百無心剛剛湊上前來已經替他把酒斟滿了,於是杯中滿滿的佳釀隨著他的動作晃動起來,嘩啦一聲,灑了他一手,將他的袖口與半幅衣袖都浸得透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