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琇:「噗……哈哈哈哈哈哈!」
盛應弦就站在堤岸上,居高臨下地俯望著湖中那一葉已率先抵岸的小舟。在舟中,小折梅彎著眼眉,笑得極為歡暢,眉目間皆是生動;而她依然朝著他伸長了手臂,手中擎著那一枝嬌艷欲滴的粉嫩荷花——
儘管這幾日她被關在曹府,還不知道受了多少磨折與艱難;但此刻她的笑顏里卻儘是燦爛愉快之色,一點陰影都沒有。
盛應弦的視線略微向下滑了一點,落到她身上的那一襲鵝黃色衣裙之上。
依然是那一夜與他走失時,她穿的那件衣服。看起來曹府並沒有對她多好,甚至尋一件新衫子來與她替換都沒有。
此刻,或許是經過了一番搏鬥或其它的磨難,那襲衣裙的面料有些褶皺,還顯得有點灰撲撲的,失去了鵝黃本色的那種鮮亮的光彩。
但是,穿著這麼一襲衫裙,撐著一葉小舟,在遇仙湖上徐徐而來的小折梅,卻顯得一點也不狼狽,更無驚惶之意。
和剛剛出現在繡樓上、精神似乎緊繃到極限,幾乎像是驚弓之鳥的曹十七娘不同,小折梅並沒有那麼光鮮亮麗,更沒有華服錦緞包裹、珠圍翠飾點綴,然而她肩背挺直、身姿舒展,以篙尖挑起那隻落水的繡球時的動作,簡直就像是壁畫上亦喜亦嗔的天女。
盛應弦忽而記起有一次他行路時經過一座破敗的道觀。那座道觀已然敗落了,配殿都坍了半邊。當時時近夜晚,盛應弦不得不在那座道觀里借宿。
他選擇在四壁尚算完好的正殿裡落腳。夜間他點起火堆,吃完乾糧之後,忽然覺得無事可做,於是就撿起一根乾柴,燃著了火把之後,舉著火把在大殿裡繞了一圈,聊作觀光。
他記得當他繞過正殿裡的巨大造像,來到後殿時,被四壁上的繪畫嚇了一跳。
無他,那壁畫依舊彩繪宛然,有著一種與深山野剎不相符的精美感。
他舉高了火把,略看了一看,更加驚訝了。
那壁畫上畫的不是什麼道教故事,而是上古神話。
他所看的那一面牆上,畫的正好是涿鹿之戰。
而且,壁畫的內容也和一般人對涿鹿之戰的認知略微有些出入。
那畫上將蚩尤一方的奇形怪狀的精怪們都畫得栩栩如生,並且還添了許多傳說中沒有的細節——
盛應弦記得在黃帝一方的戰陣里,就畫著一位挺立在戰車上的天女。
他起初以為那是女魃,然後才意識到並不是。
蓋因女魃是不需要親身上陣廝殺的,但那位天女不是。
她座下的戰車很明顯正在全速向前奔馳之中,而她則完全沒有喪失重心,穩穩地站在戰車之上,雙手之中緊握一柄長/槍,槍尖斜斜向下,正一槍/刺入一個面目扭曲的妖怪的身軀里。
儘管正在做著這麼英勇、這麼無畏之事,但壁畫上的天女卻是面容平靜的。除去那兩條因為激憤與用力而倒豎的柳眉之外,天女的神情並不像戰場上的其他人那麼兇惡可怖,反而是從容泰然的,就好像她深信自己所做的是正確的事情,是會被時間證明為正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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