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折梅卻恍若完全沒有發現他的窘況似的,笑眯眯地反問道:「咦,為了賠罪,盛六哥真的做什麼事都可以嗎?」
盛應弦:!!!
理智告訴他應該搖頭,甚至為了避開這個問題里的陷阱,他應當伏拜下去,正色告訴她,他只能聽從那些不過分的要求——
可是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毫不猶豫地說道:「自然。任何事都行。」
這個時候他忽而記起上一次她用「啞巴」這個字眼來說他,還是在仙客鎮曹府的側門外。
當時她假扮成被曹家擄走又下藥的受害小娘子,發著瘋,說她要飛起來,去找她的三郎……
他不是不明白她完全只是在做戲而已,可是那個時候他險些就說出「好,我帶你走」這句不合時宜的話來。
從記憶里翻湧而上的畫面,伴隨著小折梅的笑謔,又忽然呈現在了他的面前。
小折梅笑嘻嘻地說道:「盛指揮使,話可不要說得太滿,因為像我這樣的魔教護法可是會狡猾地鑽空子的——譬如我說,那我現在就要逃走,可不可以?」
她是用一種完全就是在頑笑似的語氣說出來的。他也知道,她說這話完全就是在賭氣,根本沒有當真的意思。
可是他聽見自己沉聲說道:「……好,我帶你走。」
第202章 【第三個世界西洲曲】100
……他亦是對著自己記憶里的薛霹靂與謝瓊娘在說:好, 我帶你走。
假如他們一直都是那位出身殷實人家、頗富俠義之心的少爺薛霹靂,以及與他青梅竹馬定下親事、還一道去了「仙人之降」慶典祈福,回家就好好地成了親的未婚妻謝瓊娘,該有多好?!
或者他們也可以是偏遠小鎮上的平民百姓阿炙與瓊娘, 他的母親早逝, 他作為幼子也可以分家出來過活, 無需她去侍奉公婆,低聲下氣;白日裡他出去做活來養活她,她呢,她可以在家裡做些她想做的事情。
他們明明可以演繹一千一萬種不同的結局,但最後在現實里, 他們的結局卻是最糟糕的一種。
小折梅猛然從座位上長身站起!
因著這個突來的動作,她頭頂的步搖冠上,花樹和流蘇驀地搖晃起來,葉片與白珠相撞, 發出輕微的簌簌響聲。
但是小折梅沒有去管那些。
她看上去震驚極了,甚至短暫地忘記了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就如同今夜他第一眼看到她時, 她所擺出的那樣——而是驚異地睜大了雙眼, 呆呆地盯著他。
他也目不轉睛地緊盯著她看。
今夜他依然穿著緋袍,但並不是那一身官服。他敏銳地察覺到每次他穿官服的時候, 她看著他的視線都要更熱烈一些;他不敢想這是因為她的何種趣味, 但他很願意在今夜也讓她的視線多停留在自己身上一些。
他們都穿著一身紅衣。堂上粗大的明燭燒得烈烈,燭火發出噼啪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 小折梅忽而彎唇一笑。
「說什麼哪。」她輕飄飄地說道。
「要我一輩子東躲西藏,在窮鄉僻壤過那種男耕女織的生活嗎?我不干。」
仿佛有什麼深幽而明亮的光芒, 從她的眼眸里慢慢黯淡了下去,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