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的眼前忽然覆過來一片天青似的晴空。
哦,不,他睜大雙眼仔細辨認了一下,那原來是她的一片青碧衣角。
她欠身前傾,仔仔細細地、居高臨下地觀察著他,眉頭也不自覺地緊皺起來,看起來仿佛像是為他擔心的樣子。
「……難道是幻境起作用了?」她嘟嘟噥噥地說道,又去握住他的腕間,像是在替他把脈。
但她好像於醫道方面就是個半吊子,把了半天脈也沒有什麼結果,於是五官都皺到了一起,露出可愛的苦惱神情來。
「……看不出有什麼地方不對啊。」她自言自語道,鬆開了他的腕脈。
但他下意識地猛然一翻手,捉住了她那隻剛要離開的手。
她好像十分詫異似的,垂下視線來望著他那隻擅自動作的手。
不知是什麼力量促使著他猛然欠身而起,半支起上身,握著她的一隻手,執拗地望著她的臉,衝口而出:
「阿九,倘若——」
他看到她訝異地揚了揚眉,意思是「你在說什麼」。
但他下面的話卻卡了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倘若我做過錯事,你會怎麼樣?
他很想問,但直覺卻叫囂著警告他,仿佛這個問題是可怕的,顛覆的,問出來會立刻摧毀他好不容易才夠得到的一切。
他就這樣,在她面前忽然變得拙於言語,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她等了幾息,不見他的下文,於是挑眉問道:「怎麼?啞巴了?」
玄舒:「……!」
在潮熱的帳中,他握著她的手,腦海里忽然又掠過一個短暫的畫面。
同樣高溫潮熱的山間,她熱得長發都貼伏在了頸間。她不耐地以手撩起長發,將之全部綰在了腦後,露出一截細白纖長、肌膚如玉的後頸。
然後他們步出了濕熱的叢林,發現一條小溪。她歡呼一聲,撈起裙擺、挽起褲腳、踢開鞋襪,如同輕快的小鹿一般,一路沖向了水中。
她涉水到了小溪中央,愉悅地踢著水玩耍,還用腳趾去逗引溪中驚起的一尾尾小魚。
「哇這才是人間的至真享受啊!」她笑道,哼起不成調的樂曲,拎著裙擺,腳下卻愈加歡快地在淺淺的溪水中移動,活像是踩著鼓點的舞步似的。
她將水踢得很高,一隻腳從溪水中抬起,仿若壁畫上正在起舞的天女一般,足尖撩起的水花劃出一道半透明的弧線,在天光的映照下泛出彩虹一般的顏色。
他走向小溪的腳步繼而一頓,就那麼站在了距離水邊尚有數步之遙的溪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