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好像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室內的氣氛倏然僵硬下來,反而向著他彎眉一笑。
「須知『為難』也分好幾種等級,若能知道盛侍郎罪在何處,我們方能與姜少卿態度一致啊……」
姜雲鏡直勾勾地盯著她,那闕深的眼眸里仿佛有一股幽火在燒。
許久之後,仿佛是看出了謝大小姐並沒有退讓或懼怕的意思,他忽而勾唇一笑,微微一偏頭,竟然露出幾分天真的神色來。
「他啊……他踩著心上人的屍骨,來到今日的位置——你說,連心上人都能毫不猶豫地獻出和利用的人,難道還不是人人得而誅之嗎?!」
謝琇:……?!
不,等等,你說什麼?!
什麼叫「踩著心上人的屍骨才來到今日的位置」?難道他這個刑部左侍郎,是在小折梅死後,永徽帝為了補償他才封給他的嗎?!
……用膝蓋想也知道這不可能。
她當初好歹也是在張皇后那裡受過一點洗腦教育,知道永徽帝一點真正想法的人!她當然知道,永徽帝反而還有些同情盛六郎,認為盛六郎是真正的可憐人,從頭到尾都被她這個魔教妖女蒙在鼓裡,玩弄於股掌之間哩!
或許是「年少有為的盛如驚亦有天真愚蠢被欺騙之時」的這個命題,成功地讓永徽帝找回了一些心理上的優勢,他不但沒有怪罪盛應弦失察之責,反而還對他時有勉勵,順便再沾沾自喜吹一波自己的英明神武,比如「及時懸崖勒馬,猶未晚矣;幸好朕早有防備,不然愛卿一世英名,就要毀在那魔女護法的手裡了」。
他既然不認為是自己拆散了盛應弦與紀折梅而心中有愧,又怎麼可能單單為了紀折梅之死,就要補償盛應弦?
……而且,若說「利用自己的心上人/愛人/夫人/未婚妻」的話,姜小公子的面前不就還坐著一個絕佳的例子?
晏小侯也是這種人啊——想不到吧?!
謝琇這麼想著,竟然有一點啼笑皆非起來,不知從何開口。
好在她這個「山間苦修二十年不通世事」的人設太有名了,反而能完美解釋她此刻的默然。
謝琇嘆了一口氣,表現得就像是個初次聽聞此事而不敢置信的小娘子一般,一臉驚愕又茫然,道:「……何至於此?!」
這句話其實是套話的優秀選擇,一般氣憤填膺的人聽到這句話,都會緊接著說下去,將事件的前因後果都說清楚,必得要說出這句話的人同意自己的觀點方可。
但姜小公子豈是尋常人?
他聞言只是冷哼了一聲,摩挲著那枝墨梅,輕聲道:
「是啊,在他做出這等事之前,我也很難相信,他竟然能這麼做……」
謝琇忍不住轉頭望了一眼晏小侯,但晏行雲臉上的表情管理雖然還是沒有崩,但眉目之間那股驚訝也是掩不住的。
他很明顯壓根就不知道這其中還有什麼愛恨情仇。
謝琇在心底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換了一種問話的方式。
「……他的心上人,是否就是昔日『曹十七義拋彩繡球,紀娘子情挑指揮使』的說書里那位『紀娘子』?」她溫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