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行雲是個何等敏銳乖覺之人,他幾乎是在發覺這個秘密的幾息之間,就想清楚了事情的利害關係,甚至還想到了——此事或許能夠為他贏得喘息之機,因為盛侍郎若是不想讓謝大小姐成為犯官家眷、被處罰或流放的話,就一定得出手搭救一下她名義上的夫君。
……這原本應該很好。盛侍郎是一塊他始終啃不動的硬骨頭,刑部也是鐵板一塊,風雨不透。如今靠著盛侍郎對他的夫人的那點仰慕之意,他便能獲得一點盛侍郎事實上的同盟和援手。在這種關鍵時刻,還有什麼能比這個更好?
晏行雲試著說服自己,這很好,好得不能更——糟透了!!
他感到一陣本能的怒火與厭惡,是衝著謝大小姐那位隱秘的……哦不,如今看在他眼裡,已經很明顯了的——仰慕者,盛六郎而去的。
他本應冷靜理智地與盛六郎討價還價,看看自己能不能在這樣的絕境之中閃轉騰挪,博取一絲好處。但他現在卻只想質問盛六郎,這種特別的仰慕,這種額外的注視,這種難以抑制的關切,到底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暗暗地在袖中雙手交握,以右手拇指的指甲,用力地按住了左手腕間,幾乎在那裡壓出了一道深深的月牙狀印痕。
絲絲刺痛從腕間而起,提醒著他,不能將注意力放在那些不重要的細枝末節上。
他得爭取盛六郎的援手。事實上,盛六郎今夜肯到這裡來,就足以讓他驚訝了。
在印象里,盛六郎從來沒有這麼徇私過。在調查案件的過程中,也沒有這樣向哪個有嫌疑之人提前示警過。
晏行雲甚至帶著一絲嗤笑的意味想著,從不與人結黨、但總讓人覺得他屬於仁王一派的盛侍郎,今夜為自己這個仁王的天然對頭帶來的消息,說不定能給仁王挖個大坑啊……
這全是他夫人的功勞。晏行雲冷漠地想。
幸而當初謝二拒婚,才把謝大小姐送到了他的面前。
不然的話,他怎麼會知道她有這麼多的好處,多到……令他都有一些無所適從了呢?
他分出一些心神,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但耳朵里還能聽得到盛應弦的說話聲。
盛應弦說:「盛某倒是也不信晏世子會這麼輕率。」
晏行雲忍不住又冷笑了一聲。
「正是因為此事明面上對我最有利,所以我才最不可能去做這件事啊。」他索性直言道。
「恕我直言,在仁王遇襲案發生之前,我在聲勢上才是更占優勢的那一個人……我根本就不用去對他做什麼,只要一直安坐釣魚台,將自己的好處繼續穩定地保持下去,顯示給朝野諸君看,就可以了……」
晏行雲鎮定著說著謊話,腦海中卻有一瞬的恍惚。
倘若……他真的是永徽帝在宮外留下的那顆「遺珠」的話,那麼這一番話就無懈可擊了。
仁王本就庸懦,在永固寺大琉璃塔坍塌事件之後,還背上了一個「天命相悖」的糟糕名聲;為了逃避風雨,他又在宮內裝病裝了一個月,再度落下了一個「健康欠佳、身體虛弱」的壞印象。
而與他相對的,晏小侯這位「遺珠」弓馬嫻熟、身手不凡、允文允武,長得又俊美過人、丰神俊朗,年紀輕輕已經主掌雲川衛,說話辦事都極有分寸,行事穩重、平時風格又不乏年輕人的朝氣,再加上又娶了朝中重臣謝太傅的長女,專情如一、溫柔體貼,簡直要一舉將朝臣勛貴與家中女眷們的票數全部都掃到自己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