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太后輕輕說道,語調溫柔如夢。
「那時候, 總有一人, 把我所有的話都認真地當一回事……不管我說的是不是戲言,也不管我是不是異想天開……」
「我說一旬須得給我寫三封信, 他就當真寫三封信;我說一封信須得有十足的分量,他實在寫不出來, 就把每一封信都當作練字的作業那般,一封信里有十張紙, 頭一兩張紙上寫的是自己的近況,是自己真正想要對我說的話;後幾張紙上,滿滿地全是抄寫的詩文……」
謝太后的唇角慢慢地翹起來,像是陷入了一段美好的記憶之中。
「那時候他自然沒有情思的那根弦,摸到哪本書,就抄哪本書,有時候上頭抄了滿滿幾張紙的情詩,我不當一回事,反而是父親看到了以後,氣得揮舞著佩劍,說要敲開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盛家小子的腦殼,好好看一看他的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麼……」
李重云:「……」
情詩?什麼情詩?!
謝太后道:「自然,父親是不能走開的,他即使離開臨沙城,也是為了巡查邊關各處的守備情況,而朔方並不是他負責的範圍,他即使想過去一趟,也是不行的,只怕他真的去了,要嚇倒一群人,以為他打算怎麼了……」
李重雲心想,什麼?謝大將軍並沒有真的抽出劍來,把盛如驚痛揍一頓?那該是多麼的遺憾!
謝太后道:「後來有一次,他寄信來的時候,抄寫了一首詩,徹底把父親惹急了……」
李重雲忍不住終於開口問道:「是哪首詩?」
他本以為是一首什麼內容十分造次的詩,才會真正惹怒謝大將軍。
但謝太后卻答道:「西洲曲。」
李重雲一愣。
《西洲曲》?他也會背這首詩,但是這首詩不過是一首最普通的樂府詩,雖然的確是情詩沒錯,但內容也還沒有到能把謝大將軍徹底激怒的地步吧?
謝太后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疑惑,眼角微微彎起,帶出一線笑意來。
「他啊……也不知道他在哪裡學到的這等歪纏心思……」
李重云:……!
他心下忽而一梗,暗道不好。
能讓她念念不忘了這麼多年的,自然是別出心裁到旁人難及的心思吧?!
可他還沒有說出「對不起我不想聽了」這一類阻止的話,就聽到謝太后用一種溫柔而懷念的語氣說道:
「他竟然在《西洲曲》詩中,選出了一些字,在上頭畫圈標出來……」
李重云:「……這是為何?」
在寫得好的字上畫圈嗎?這不是很尋常的、學生練字之後交給先生,先生就會在上頭畫圈批改的方式嗎?這有什麼好念念不忘的?又有什麼……值得謝大將軍怒髮衝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