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崔儀認為,她的手腕、智慧和見地, 更應當用在更偉大、更正確、更值得追求的地方。
而非綺窗繡戶之後,朱門女眷之間。
她是他所見過最了不起的女性。也正是因為如此, 他們兩人可以攜手闖過無數風雨, 卻不可能有一個人去屈身侍奉另一個人。
他甘心供她驅馳,那是因為她目光所向的, 亦是胸有豪情壯志的男兒立身存世所應當奔赴的方向。
當有一天他的世界縮減為一方小小的辦公桌、幾片碎石碑或破瓷片, 或者幾張模糊的拓片紙張……
久而久之,他的心中, 儘管極力壓抑,依舊還是會生出不甘。
鴻鵠焉能安於燕雀之巢穴?
可是眼下, 他已經老得再也飛不動了。
他伏在這溫暖又陌生,重重綺羅堆砌、卻又無比空空蕩蕩的巢穴之中, 終於允許自己放肆地去思念那追尋了一生又一生、卻終不可得的佳人。
「考所願而必違,徒契契以苦心。擁勞情而罔訴,步容與於南林……」
他近乎無聲地呢喃著。
回顧我這一生,所願皆無法如意,徒然一廂情願地用心良苦,為情所困的心情卻無人可以傾訴,只能獨自一人在南邊的林中緩步而過。
他竭盡全力,將手中緊握的那隻小藥瓶高高地舉起,想要舉到自己的眼前來,最後一次注視瓶身上那枚泛黃的標籤上,她熟悉的小字。
「每日三次,每次兩片,至少連服七日」。
呵。
和他想要提筆寫給她的那些風雅詩賦、優美文字截然不同。
她留給他的最後念想,就是這麼平平淡淡的十四個字,毫無平仄,毫無韻律,毫無美感,只有這等直接敘述,冰冷客觀,直白扼要,簡潔明了,卻能夠在關鍵時刻救他性命。
他緩緩閉上雙眼,恍惚間,那一年春日的清風仿佛又一次吹拂在他的臉上。
緩坡上佇立著體態修長、身著鵝黃衫子的清冷少女,迎著那風仰首闔目,臉上浮現出一個愜意的笑來。
而在坡下,一襲藍衣的俊美青年定住腳步,亦微微仰首,視線的終點就落在那少女的臉上。
徒勤思而自悲,終阻山而滯河。迎清風以祛累,寄弱志于歸波。
彼時,他不會知道,他此後無數次反覆思念著這個人,咀嚼著彼此之間巨大鴻溝留下的苦澀,想要向她奔赴而去,卻終究相隔山河。
……就如同那優美而哀傷的詩賦中所說的那樣,到了那時,我還能迎著清風,任清風洗去我一身疲累,再將這微薄的一點希冀,寄託于歸去的流波之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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