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思及此,吾心如煎哪——」她拖長尾音,用一種近似於唱歌似的調子抑揚頓挫地感嘆道。
果然,柳城郡王是個認真又實誠的人。他一點也沒有因為她愈說愈像吟誦戲文里的唱詞,而輕視她話語的內容。
「娘娘義薄雲天,誰敢妄言?」他一字一頓地說道,語調鏗鏘,像是某種承諾與保證。
「臣願為娘娘作保,想來陛下雖然行事肆意,但見識洞明,亦是聖明天子,定會明辨是非,維護娘娘!」
謝琇:「……」
啊,你說你那游龍戲鳳的堂弟是聖明天子?這是一種怎樣的眼瞎濾鏡?說出來你虧不虧心?……
她微微皺了皺眉,忽然覺得逗弄老實人好沒意思。
……不如直接放大招吧。
她一路上憋到了現在,實在按捺不住想要試探一二了。
「……罷了。」她道,目光轉向一旁的江水。
明亮的月光映照在江面上,將夜間的江水染成一種奇異的青白色。
「我在想——」她慢慢說道。
柳城郡王正用手拉住他那匹馬的轡頭,試圖安撫那匹因為被突然勒停而顯得有幾分焦躁的駿馬;此時聽得她又開口,聞聲便微微抬起頭來,越過馬背,望向她。
謝琇的視線落在江面上,停頓片刻。
「……也不知此處江中,可有紅蓮綻放。」
柳城郡王微微一怔,還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節分天候,答道:「……如今應當正在花時,只是不知此處江中有無蓮花生長。」
謝琇抿唇一笑,將視線收了回來,轉而落在了他的臉上。
「如此說來,我昔年甚愛一闕採蓮曲。此情此景,不由得重新追憶起來——」她輕飄飄地說道。
柳城郡王的臉色微微一變。
他似乎是會錯了意——因為他的神色里分明寫著「寧妃娘娘若是說出什麼不該當的話來我可如何是好」,但似乎又沒有會錯意——因為她這個寧妃娘娘,本就是要說出些撩撥人心的話來給他聽的。
盛應弦不是傻子。他也有知情識趣的一面。從前,他也從未像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一樣,明明他那位小師妹宋槿月的好感都要明晃晃地噴薄而出了,他還在為了自己的名聲竭力否認。
他坦然承認他知道小師妹傾心於他,也從頭到尾都坦率地對所有人說,這一生他心上的只會有一個人,就是他的未婚妻小折梅。
他從容且誠懇地感謝小師妹與師父對他的青睞,但他溫厚卻堅定地始終謝絕接受這種青睞,即使這要讓他背上「違背師父遺命」的罪名。
想必如今,若是「寧妃」真的說出些什麼不當之言來,能夠得到的,也是一樣的無比禮貌、但又無比疏遠的待遇吧。
謝琇含笑凝視著他,微微啟唇,道:
「願妾身為紅菡萏,年年生在秋江上。」
果然,柳城郡王先前還微微挺直、略帶警戒的身影,一瞬間倏而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