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退婚是她提出來的啊,他道的是哪門子歉?
袁崇簡輕聲說道:「……那一天,我去邀你跳舞,是真誠的。」
他站在她身側,幾乎是以氣音說出的這句話,因此大約只有謝琇聽清了——不然的話,守舊的謝老太太或者謝大老爺可不會接受這種西洋交誼舞,更不會接受他們兩人男未婚、女未嫁地就攪在一起,必定是會當場發作的。
但他們現在只是拿狐疑的眼神盯著這一對剛剛退婚的前未婚夫妻,雖然面有慍色,但還沒有立時發作。
謝琇的心臟微微一抽,立刻抬眼去看袁崇簡的神色,卻發現他剛剛就低垂著臉,現在更是把臉微微轉向了另一邊!
她只能看清他的小半張側顏,以及鼻尖。
哦,對了,還有靠近她這一側的眼睛,但那隻眼睛現在眼帘低垂,只有長睫不停地抖動,像是要掩飾什麼似的。
袁崇簡說:「但我現在明白了……這樣的時世,只有真誠,根本無足輕重……」
他這一句話的聲音稍微高了一些,謝大老爺聽清了,眉頭一皺,就要發火。
但謝琇趕在他之前出聲了。
「你沒有對不住我,你不必道歉。」她說。
袁崇簡愕然。
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想要轉過頭來看著她,但又竭力忍住。
他好像很怕現在直面她的眼睛,怕她看到自己的表情似的。
但是,他聽到她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他抓著錦盒的手便微微發抖了。
她這一下會真正開始輕視他了吧……?
是他當初為了一己之私,不願意退婚;也是他為了那說不清道不明的一點東西,就貿然跑到九陸大飯店的舞會上去,趕走了她的追求者,硬要和她跳舞……
但事到如今,卻也是他,拿著退婚作為要挾的藉口,索要那柄貴重的如意……一言一行,難稱君子!
現在再回想起來,那個燈光昏昧、人潮鼎沸、歌聲悠揚的晚上,那間狹小又潮熱的雜物間裡……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場不真實的幻夢一樣。
在他短暫的二十多年人生之中,那竟然就已經是他所經歷過的、最好的時光。
他已經快要不記得幼時被撫養宮中的種種,但是他還記得末帝遜位的那一天,竟然是個大晴天。
穿著西式軍服的一隊軍人從皇宮的正門進入,軍靴踩在大殿前的石板上,踢踢踏踏,發出很大的雜音。
為首的軍官帶著冰冷的微笑,徑直從殿門邁了進來,踩過丹陛玉階,一直走到了皇座跟前。
而作為幾乎要入主東宮的父子兩人,他和父親也被傳到了殿上,就侍立在一旁,眼睜睜地注視著面前發生的一幕。
末帝嚇得發抖,在皇座上幾乎都要坐不直了;朗讀退位詔書的任務,最後是他的父親代為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