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下,沈厝再也沒從自己的身體內醒來。
很多很多次,在一開始被困在那具身體裡的無數次,沈厝都在想要是那天沒吵架就好了,要是沒吵架,他不會非要來這座山,不會累到連任何防護都沒做,不會這麼輕易被人奪舍。
沈厝躲在在識海里,內視自身,怕被發現,不敢出聲,不敢走動,明明是自己的身體,卻眼不能見,口不能言,甚至耳不能聞,他什麼都不知道,甚至奪舍他身體的兩個人,他都只能悄悄偷偷摸摸的觀察他們。
他活生生的被人鎖緊了盒子裡。
一開始,沈厝天生樂觀的情緒並沒有低靡太久,無事可做,他便在腦內回想自己曾經看過的藥草書籍,他別的不行,記憶力還算可以,更何況之前還為了給謝無聲煉製丹藥,看了大量的越等級的草藥書。
在自身的識海內,不知饑渴,沒有疲倦,他一遍遍的回憶著那些看過的書籍,可他看得再多,一年也便這麼過去了。他沒有現在,創造不出未來,於是只能開始回憶過去,沈厝開始回憶自己的宗門授課教師和同門師兄弟。
可他那時一心只有謝無聲,埋頭苦學,那些師兄弟怕是連他叫什麼都記不住,更合論發現他的殼子裡早就換人了。
第二年,沈厝的樂觀就變成了沉默。
哪怕他分不清日月時光,他也知道時間大概過去很久了。
很久,久到時光在他身上凝固。
沈厝從未放棄過自救,他在發覺占據他身體的那兩道靈魂,大概是由於排斥,偶爾會有一瞬間的行為停滯,他觀察到了兩次,於是在第三次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奪得了自己右手的控制權。
多幸運又多不幸,他看到「沈厝」對面靜坐著的人是謝無聲。
謝無聲坐在「他」對面,閉目靜神,這是十幾年來,沈厝唯一一次抓到的機會,他激動的手都在顫抖,他離自己的自由只差一步,可他口不能言,於是沈厝把桌上的花,被折下來插進花瓶里的花,拿下來插進了土裡。
太長時間沒有實體過,他拿花的手指都在痙攣著顫抖,握著花枝的力道都握不住一支筆,也寫不出一個字。
可這已經沈厝全部的機會了。
謝無聲身形未動,甚至連眼皮都未掀開,他薄薄的唇一動:「勿有雜心,專心修煉。」
下一瞬沈厝便躲回了識海,他的時間太短了,短到至此,再多不出一分。他相信謝無聲會看到那朵花,他會來救自己,他就這麼在這一方寂靜的空間裡躲著,躲著,又躲了好久好久。
躲到他的期盼變成懷疑,懷疑侵占者毀了他的花,懷疑謝無聲根本沒注意到這個細節,甚至懷疑,沈厝在識海中摸到了自己的眼淚,他捂著自己的臉,跪坐在地上,張著嘴無聲的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