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霜听后皱起了眉头,望向陈鹿归的目光难免不舍,毕竟皇宫里只剩他一个故人,而他说的江南日子亦是让她心驰神往,只能木然地点头。
但她算了算日子,忽而发觉了什么似的,眸中骤然间有了光彩,急匆匆地从匣子里拿出几两银子,强行塞在了陈鹿归手中,压低了声音嘱咐道:
“二哥哥,你出宫后能否在城南码头小住几天,再找一艘去江南的商船?若是我七日后未来见面,你就先行回去。”
听了这话,陈鹿归心中咯噔一下,颤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你会帮我的,对吗?”沈如霜笑而不答。
按照大梁的规矩,封后当日要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前阵子还说太后缠绵病榻,这些繁杂的礼节能免则免,但不知为何,今日慈宁宫又传话说太后好转不少,让沈如霜即刻就去。
灰蒙蒙的天空飘着小雪,经过一上午的折腾,沈如霜已经精疲力竭,孕吐又反反复复地纠缠着她,连一口茶饭都吃不下去,此时心里自然是千百般不愿意。
但是太后身边的李姑姑亲自来请,还有意无意地提及子嗣之事,她也不好明着拒绝,只能强撑着坐上了马车。
慈宁宫绛红色的大门紧紧闭着,就算沈如霜被搀着到了门前,也只是开了一条勉强能够挤进去的小缝,并且她刚刚迈入就再次死死关上,如同费心防着什么似的,让她浑身一阵发寒。
屋内只点了几盏烛火,阴暗得险些看不见门槛,太后端坐在正中央,一身深黄色莲纹长衫肃穆又沉重,斑白的鬓发用一支檀木簪子挽起,手边放着一串断了线的菩提珠,笼罩在阴影中的眸光是难得的清明。
沈如霜掐着掌心跪下行了一礼,脂粉也掩饰不住脸色的苍白,被玉竹扶起来时眼前已然有些发花,指尖都打着颤。
但是看着太后不为所动的脸色也只能暂且忍着,以为她挑不出什么错处就能快些离去,扯出一抹笑就想告退,却被李姑姑拦住了。
“奴婢恭喜娘娘!”李姑姑脸上笑吟吟的,但是眼底却看不见笑意,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一边道贺一边塞在沈如霜手中,道:
“太后记挂着娘娘身子弱,怕有着身孕不好受,特意准备了补药给娘娘呢!”
沈如霜心中顿感不安,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笑得很是勉强。
太后向来避世,她与萧凌安成亲后都未曾见过几回,怎么好端端地给她送补药?就算是记挂着子嗣,送到偏殿不就成了,为何偏要当着面喝下去?
腹中又泛上一阵呕吐之感,头脑也昏昏涨涨地疼痛难忍,总觉得这情形怪异可怖,不知不觉间退后的步子越来越大。
李姑姑眸中闪过不忍,回头望了太后一眼,却见她如佛像一般定在原处,只是轻微又执着地点了点头,没有分毫的动摇和迟疑。
“娘娘,对不住了!”
她朝着一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她们立即会意控制住玉竹,而她狠下心地一步步走向沈如霜,眼疾手快地禁锢住她的双手,捏着她的脸就要把汤药往口中灌下去。
沈如霜脸颊上滴落滚烫的药汁,瞬间就清醒过来,这哪是什么补药?十之八九是落胎药!
她脑海中只有保住孩子这一个清晰又坚决的念头,不知从哪里涌上来的力气,纤弱的双手拼了命地推开李姑姑,“哗啦”一声将汤药打翻在地,转头就踉踉跄跄地朝殿外奔去。
其他的宫女早就料到她会如此,死死拖着不肯放手,就在纠缠之际,殿门忽然间缓缓打开,天光骤然间划破层层叠叠的黑暗,一道挺拔俊逸的身影映入殿内。
萧凌安望着高高端坐的太后,目光狠厉又阴沉,眼底如波涛暗涌般藏着愠怒,全然不似看着自己的生母,而是化不开仇恨的敌人,声音压抑得暗哑,道:
“你以为,朕不敢杀你?”
作者有话说:
今日火葬场倒计时:零,队友+1,明日正式拉开序幕啦!
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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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火葬场序幕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齐刷刷地跪了满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息,生怕再触碰萧凌安的逆鳞,只剩下死无全尸的下场。
只有太后依然端坐宽大的檀木椅上,苍老迟缓的手缓缓抚摸着那串菩提珠,昏暗烛光映照在她面容上,将每一条沧桑的沟壑都照得清清楚楚,死气沉沉如泥塑的雕像。
过了良久,寒凉的空气将殿内的温暖席卷干净,微弱的烛光也被吹得摇摇晃晃,她才极慢地掀开沉重的眼帘,浑浊双目扫视了一圈,像是明白了萧凌安究竟在说些什么,从喉咙间挤出一声沙哑又阴森的笑。
“好啊,那就送哀家去见宇儿吧......”
太后扶着椅子艰难地起身,眸中是死灰燃尽般暗沉和绝望,眼白的断纹泛上点点猩红,笑得越发凄厉放肆,笑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跌跌撞撞地从台阶上走下来,指着萧凌安的鼻子自顾自地喊道:
“苍天开眼,这个孽障杀了他亲弟弟还不够,现在为了个女人,连他的亲娘也不肯放过!你们快看呐......”
萧凌安瞥了一眼太后疯疯癫癫的模样,眸中的厌弃无处可藏,听了她的话后转而尽数变成嘲讽和荒谬,冷笑出声道:
“她腹中是你的嫡孙,你连大梁的血脉都下得了手,就算老天有眼,也第一个不放过你。”
闻言,太后非但没有半分心虚,反而笑得愈发癫狂,踉跄着走到萧凌安跟前,寒风倒灌进她宽大空荡的衣角,干瘦的身躯仿佛轻飘飘一缕魂,整个人虚晃得不真切,再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哀家唯一的儿子已经去了,哪儿来的嫡孙?”她毫无畏惧地直直对上萧凌安的双眸,讽刺地勾起干裂的唇角,浊泪顺着脸上的纹路蜿蜒而下,哭叫道:
“你害死宇儿还不够,连你的孩子都要阻拦宇儿往生极乐!你活着就是个冤孽,活该断子绝孙!我从来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全当我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萧凌安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登时沉了,刺在太后身上的目光如同深渊的厉鬼,恨不得立即将她拉扯下来狠狠撕碎。
他的生母宁可断子绝孙都不愿意认他,这大抵是世上最悲哀的笑话。
往事惊涛拍岸般朝他袭来,一桩桩一件件都深深烙在了脑海中,萧凌安的剑眉紧紧拧在了一起,流光般将这些事情迅疾地过了一遍,却未曾有任何愧疚。
那段日子里,留给他的只有屈辱和不甘,都是被他们逼的。
所以,活该的是他们,从来不是他自己。
他理所应当拥有现在的一切,包括沈如霜腹中的子嗣。
太后的神志已经越来越模糊,断断续续地连一句完整话也说不成,一会儿喃喃说宇儿想家了,一会儿又不要命地朝沈如霜扑过去,哭着喊着要她堕胎,吓得她一身冷汗打湿后背,惊魂未定地逃出了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