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帶著憐憫,又帶著些許的無奈,不聽勸的病人不止秦茉俞一個,醫生見多了,他知道秦茉俞要是自己想不清楚,自己就算是勸破了嘴皮也沒用。
很少有人能一下子接受自己的病情,尤其是這個病看似在意料之內,但又超出了想像,面對未知總會有恐慌,這種恐慌會逼著人後退,秦茉俞也不例外。
「那我兒子怎麼辦?」秦茉俞隨意的斂起報告單,從中挑出開藥的單子,起身就走,「我要是住院我兒子得嚇著,不行,我得再想想。」
「還想?」醫生倏然抬頭,看著秦茉俞的背影出聲制止,「你都沒幾個月活頭了還要想到啥時候?早晚都得手術,早晚都得住院,晚那麼幾天你兒子就不怕了?」
醫生不明白秦茉俞的想法,他只想救人,能多勸一句是一句,能多勸一個是一個。
「我也得想想咋跟他說啊,」秦茉俞碰著了門把手,但沒開門,「直接跟他說你媽要死了他不得嚇死,這不是還能活不少月嗎,就給我一段時間安撫安撫小孩兒,我惜命,肯定來做手術。」
說完秦茉俞不等醫生再勸,開門便走,她將鞋後跟踩在腳下,踢趿著去了藥房,醫院裡的燈一直是大亮著的,她邁出大門時才發現天已經黑了。
醫院門口大多時候都在堵車,但今天卻是一反往常的通暢,興許是雪地難行,路上的車都開的不快,道旁積雪被壓的很髒,雪水沿著輪胎邊沿漾了出來。
秦茉俞仰頭看著路燈,乾枯的枝杈將燈光分割,光反過來又將枝杈暈開,就像斷了一般。
今夜天晴,但沒有星星,月亮掛在遙遠的天穹,好似還沒有路燈亮。
看光看久了眼睛會有些不舒服,眼前起了一團團黑,將視線變得殘缺,秦茉俞抬手揉了揉乾澀的眼,接著搓了搓臉,圍巾遮不住冷風,吹的臉也干,手一碰還有點刺痛。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家,只記得那天回來後黎江白已經做好了晚飯,熟悉的飯香將她的思緒從醫院抽離回來,她深吸一口氣,拎著袋子回了臥室,並沒有吃飯。
那晚睡得也早,秦茉俞覺得很累,裝著藥的袋子就擱在枕頭邊上,臥室里沒有開燈,客廳的燈光穿過門縫,她能聽見黎江白一遍遍走來,而後又端著一個個盤子走去廚房,她聽見油煙機一遍遍的開啟,接著是黎江白敲門叫她吃飯的聲音。
而今秦茉俞依舊躺在床上,雙腿垂著,手邊是一碰就能碰到的陽光,她躺在陰影里,寬大的睡衣將她本就瘦削的身體襯的愈發消瘦,泛黃的面色顯露疲累,仿佛說幾句話就能消耗她全部的力氣一般。
耳邊是油煙機的聲音,隔了一道門,秦茉俞卻聽的很清楚。
自秦茉俞第一次看醫生到現在,已經有一年半了,多出來的日子就像是她偷來的一樣,在倒計時以外,不知什麼時候會走到盡頭,她很慶幸,卻也很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