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輩子到現在為止都過得挺順遂的,考學順利,工作順利,晉升也順利,似乎沒有什麼能難住他,秦茉俞是他遇到的最大的難題。
但這道難題沒有標準答案,也沒有可參考的解法,陳行止只能一點點自己摸索,企圖在那個「解」字的後面多寫一筆。
可他才落筆就錯了。
「我家離醫院不遠,你去過,公交也就四五站,」秦茉俞將陳行止變化的神情盡收眼中,卻毫不留情,「大中午頭的沒什麼車,顛也不會顛到哪去,陳醫生累了一晚上還要開車,我可真不敢坐。」
秦茉俞的聲音又飄又虛,綿綿軟軟的沒什麼氣力,才出口就被吹散。
她深吸一口氣接著嘆出,接著說道:「您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出門的時候聽護士說明天您還要手術,兩三台呢,可別因為我耽誤了人家的病,多罪過。」
病患與家屬來來往往,進醫院或者離開都是腳步匆匆,但每個人似乎都會在車邊駐足一下,再短暫的留下目光。
陳行止抬起頭,雙眸從黎江白臉上掃過,這會兒風大,黎江白被吹的眯起了眼睛。
「秦…」陳行止找回了聲音,剛想說些什麼,卻被秦茉俞打斷。
「陳醫生,」秦茉俞稍稍抬高音調,說,「醫院人多,你這車礙事兒了。」
坐上公交車的時候風已經小了很多,太陽攢起了溫度,送來深秋最後一絲熱意。公交車上為著擋風,一直沒有開窗,一路走來被太陽曬得暖烘烘的,將這熱意蒸騰,散發著塑料與劣質皮子混合出的難聞的味道。
黎江白靠著窗坐,他看著緩緩後退的樹,將窗戶拉開一條小縫,清冽的風驅散氣味,讓他的腦袋清明不少。
「為啥樹葉還不黃?不是秋天了嗎?」黎江白盯著路邊枝頭似掉非掉的樹葉,臉貼著風。
「還沒到時候,再冷冷就黃了,」秦茉俞窩著胃,閉眼靠在黎江白肩上,「說不定你等你發現葉子黃了的時候,樹已經禿了。」
聞言黎江白應了一聲,頗有些漫不經心。
車晃晃悠悠的停下,又晃晃悠悠的起步,過了一個紅綠燈後車多了一些,司機不由得鬆了松油門。
剛過的那個路口黎江白能記一輩子,他的父親就是在那個地方翻了車,年初一一早的血腥深烙在他腦中,令他每次走過這個路口都會心慌,手也會不自覺的跟著顫抖。
他奮力偏開目光,努力模糊那段記憶,餘光里飄著秦茉俞的白髮,他穩了穩呼吸,生硬的起了話頭:「你為啥不喜歡陳醫生?」
秦茉俞也沒想到黎江白會突然問這個,她甚至沒想到黎江白會注意到她與陳行止之間的微妙,畢竟之前在病房裡陳行止並沒有什麼出格的言語或者舉動。
果然小孩子的心思還是細膩的,秦茉俞也不避諱這個話題,她睜開眼,看著欄杆上的廣告牌說:「我為啥得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