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也說我像我爸,」黎江白縮了縮腿,不自覺的用兩手抱住膝蓋,他說,「但我已經不記得他長什麼樣了,家裡他的照片都被我媽剪了。」
黎江白並沒有叫「舅舅」,這種親密的稱呼讓他覺得彆扭。
有客人離開,木門被打開,酒吧里的歡鬧已經弱了不少,沒有方才那麼吵了。
「跟小晟要,他那裡一堆,」老闆吸了一大口煙,在腳邊碾滅了煙屁股,「不過你照照鏡子也行,你特別像你爸。」
黎江白沒想著老闆會接他的話,這話黎江白也不知道該怎麼接,他張了張嘴,一個字都沒漏出來,索性便笑了笑沒再吱聲,任憑這話掉在了地上。
其實黎江白並不想他父親,也不想要他父親的照片,隨著年齡的增長他逐漸明白了秦茉俞對他父親的憎恨,也從別人的無數閒言碎語裡知曉了他父親當年到底做了些什麼破爛事兒。
想起這些,黎江白覺得噁心,不自覺的露出嫌惡的表情。
他並沒有多做掩飾,所以這表情全都被老闆看在眼裡,眸中的慈愛登時凝了一下,連帶著表情也變得有些許僵硬。
「我妹妹對不起你媽,也對不起你,」老闆拍了拍黎江白的肩膀,在口袋裡摸出了一支煙,點燃,叼在嘴裡,「我們爹媽起得早,我就跟她爹似的把她帶大,但我實在是沒想到她能做出這種事,那幾年我開了個小公司,忙得很,一年能在家待一個月就不錯了,我知道的時候她已經跟你爸領證了。」
老闆抽了一口煙,偏頭吐了出去:「我說這些不是給我自己撇清啊,我只是想待我妹妹跟你個你媽道個歉,雖然這道歉有點晚了,也沒啥用吧,但我覺得你們娘兒倆還是需要這個道歉的。」
他又吐了個煙圈,扭回頭,看向黎江白:「我知道她做了這檔子事兒後就把公司買了,開了這個小酒吧,就為了看著她別再出什麼妖,那年我還去看過你跟你媽媽…」
說著說著,塵封的回憶倏然湧現,壓的老闆的聲音都弱了下來,眼前的孩子身上突然多了另一位故人的影子,那位本該溫柔卻被逼得瘋狂的故人。
「你應該不知道我去過,你媽媽應該也也不知道,我離得很遠,只看見她接你放學。」
老闆說的很慢,每個字都像是在回憶上踏了一步,飄起的塵沾髒了鞋,他低下頭想把塵土擦去,不想卻將每粒塵土看了個清清楚楚。
音落,燈光逐漸變得安靜,風的聲音慢慢成了主導,吹散了老闆的尾音,也吹去了黎江白不自覺跟隨的回憶。
「您不需要道歉,」黎江白低著頭笑了一下,卻沒有出聲,「我只見過小晟他媽媽幾次,那時候要不是她,我爸的葬禮也不會辦的那麼順利,其他的我已經記不太清了,我只記得那時候我媽很慌,每天都在哭。」
黎江白扣了一下腳邊的地,柏油路磨過指甲:「但站在我媽的角度上,我不可能接受您的道歉,她這些年過得太苦了,幾乎就沒過過正常人的日子。」
風也靜了,最後的聲音也沒有了,黎江白看著自己的影子,勉力將紛亂的思緒壓下去,那些過往是他可以隱藏的傷,不論如何他都不想再想起來。
雙親早已化作一捧灰,那便讓所有往事塵歸塵土歸土罷,疤痕橫在那裡就讓它橫在那裡,總有一天會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