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秋也沒細看,他不想對自己這麼殘忍。
比起金滿堂身周的一地髒污,顏方毓站得明明那麼近,寶藍長袍上卻連一個血點都沒濺到。
美人依舊纖塵不染,輕搖摺扇的樣子風流灑脫,渾身的仙氣泉水似的突突往外冒。
忽然間,容秋見美人面上有極淡的疲厭一閃而過。
緊接著他合起摺扇在手心輕輕一敲,笑容可掬道:「餘下生年。」
地上的血呼啦肉塊猛地一抖,隨即沒了動靜。
這就是結束了,人群中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
容秋卻看到台上的顏方毓眉頭輕輕一皺。
金滿堂沒死,容秋能看見他堪能稱之為胸膛的部位,還在微微起伏。
甚至說,起伏得比剛剛還有力了一點。
顏方毓自然更知道人沒死,他似乎對這個結果也有些意外。
扇骨又在玉白的掌心敲了幾記,顏方毓像是有所瞭然,眉頭舒展開來。
「金家僕從何在?」
顏方毓看向下首,姿態依舊風流,笑意卻不達眼底。
「帶你們老爺回去。」
剛剛還沸騰的人群遽然一窒,像是虛空中伸出一隻只大手,捏住了台下每個人的脖子。
半晌,有人從嗓子眼中擠出一聲疑問。
「他、他竟沒死?」
「可惜。」
顏方毓嘆了一句,聲音平淡道:「十一年前,漳台府大水。」
「良田顆粒無收,房屋毀壞不可計數。金錦開倉放糧、廣施醫藥,還命人修堤治水,處置水後浮屍,預防了瘟疫。」
「若非他如此來,漳台府民必將銳減大半。」
顏方毓頓了一下,搓開摺扇遮在鼻樑半中間,只露出一雙似彎非彎的含笑眼。
那雙漆黑的眼眸幽深,垂垂望向腳底的人。
「因而金大老爺下半輩子可要夾好尾巴做人,別再落進我手裡。不然可就要浪費今日功過相抵……天道留你的半條殘命了。」他語氣輕佻地說。
容秋被美人最後的氣音勾得魂兒都要出來,正要飄飄欲仙,卻聽人群中寂靜一瞬,又有人爆喝。
「什麼開倉放糧!金滿堂的糧食都是早前從我們手上搶的——!怎麼能算他的功德!」
「對啊對啊!」
「那修河堤、燒浮屍——也是我們自己個兒乾的!」
漳台府居民義憤填膺,恨不得扒過算盤,把金滿堂與他們之前的欠帳都一毫一厘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