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藥廬時, 江潛鱗也曾向容秋看去一眼。
這人向來字面意義上的目中無人,那時雖也算紆尊降貴, 但那目光中並不含什麼感情。
然而此時此刻,容秋雖然沒有無盡海領宮那種能通讀人心的本領,冥冥之中, 卻也能明白江潛鱗這長久一眼中飽含的深刻意義。
怎麼是你?
怎麼又是你?
怎麼老——是你?
然而此處不是藥廬,因果課教所可是自己的地盤。
容秋把腰板一挺, 氣勢洶洶地瞪了回去。
師生相見,斷沒有老師先行問候的道理。
江潛鱗對上向來禮數周全, 然而此時他的目光卻扎在容秋身上, 仿佛想要穿透他的皮肉看進內里,竟忘了向顏方毓行禮。
顏方毓看著他一錯不錯地盯著自己身旁人, 心中竟莫名湧起一種陌生的惡感。
他「刷」地抖開綢扇, 長長袖擺隨腕而晃,剛好擋住了江潛鱗灼人的視線。
「原是九門世家的江大公子。」顏方毓漫聲道。
江潛鱗沉默回神, 見他如此稱呼,便也未再行弟子禮, 只行了前輩禮,後恭謹發聲:「仙君謬讚, 不過九門之末,小門小派,不足掛齒。」
顏方毓似有所指地開口:「修仙界世家仙門如天上繁星,不計其數。元年以來,世家排名更是多有變化,而江家一直排在第九,其福運之綿長,又怎能說是不足掛齒呢?」
江潛鱗無波無瀾道:「九乃極數,過之不及,先生深諳天衍之道,更應能懂。」
顏方毓笑道:「九乃極數不假,但日有十二時,年有十二月,地有八方,魂有歸七……若事事都追求極數,反是自困囹圄。」
江潛鱗眉眼低垂:「先生說得是,弟子受教。」
這稱呼,便是要與他論起師生情誼了。
顏方毓微眯了眯眼。
「那江生深夜到訪,可有什麼要事?」他從善如流地問。
江潛鱗行弟子禮,一禮到底:「聽聞顏先生今日在清明教授因果一課,弟子有事耽擱,未能聽先生講課,十分遺憾。」
「弟子醉心因果一道,知名師在此自坐之不住,這才課後叨擾,望先生海涵。」
容秋終於聽見了自己能聽懂的話,忍不住從顏方毓袖擺後探出頭:「因果課的全程影像靈璧里已經有了呀,不然我發給你?」
江潛鱗的眉頭又小幅度皺了一下。
他似是不能容忍師長還未說話,就有小輩從旁插嘴,又似是不能容忍人族議事,有非人之輩加以置喙。
總而言之就是不爽。
他隱晦看了顏方毓一眼,卻見那人依舊姿態悠閒,大有放任自流的架勢。
江潛鱗只好兀自忍下,同時卻又難免對容秋生出更深的忌憚。